楊姐鬱悶地往嘴裡拋了粒嘎嘣脆的花生米,沒說什麼。
***
戚檐一面跑,一面回頭確認楊姐沒跟來,直飛奔至二樓,毫不猶豫便推了包子鋪的門往裡鑽。
包子鋪里暗得驚人,可當他推開那通往後廚走廊的門時,一星子微光漏了出來。
這回不是暖黃的了,是尤其冰冷的白光。
冰櫃的門開著,冷氣在整個走廊里竄行。
戚檐謹慎地邁步過去,正欲抓上那門,將它敞開。不曾想門內會倏地伸出一隻手,把他緊緊握住。
那隻手像是溺水者扒住救生員那般,恨不能動用一切關節纏上來。
戚檐咬牙拿腳強抵住門,不願被那東西扯進去,誰料那手主人的力氣實在大得驚人,他拚死撐住,卻差些崴了腳。
後來他跌進去,那手的主人倒是摔了出來。
冰櫃的厚門砰地在他二人之間關上。
戚檐怔怔地坐在地上,瞧著雙手發愣。
——他嗅到了文儕的氣味。
——適才他握住的是文儕的手。
他眼前一眩,昏死過去。
***
「頭昏昏,目迷迷,小孩兒歸鄉啼如驢。跛腳子,爛手指,月光照呀麼照井明……」
戚檐從翹邊的草蓆上坐起,潮濕與腐爛的氣味須臾便鑽進鼻腔。
窗子沒關好,瓢潑大雨破開吱呀呀響個沒完的窗子,發了狂似的往內闖,再嘩啦啦潑他滿身的濕。
有個小孩坐在門邊,用皮包骨的身子抵著發臭的木門。
那木門總被風給吹開,砰一聲砸在幾乎要坍塌的牆上,又梆地扇回去,打疼了那小孩的皮、肉與骨。
小孩嘶嘶出幾口氣,隨意搓了痛處,照舊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兒。
「這是哪兒……」戚檐揉了揉酸麻的手臂,他隱約還能記得自己似乎握住了文儕的手。
他垂眸瞧著掌心,恨不能落吻於自己的掌心,去吻文儕留下的餘溫。
「小孩!這是哪兒?」戚檐站起身,走到門邊,替那被雨澆得像個落湯雞的小孩扶住吃人的門,故作關心問,「怎麼在外頭淋雨。」
「哥。」男孩沒有回頭,「你甭踩在爹的凳子上,被爹知道了要挨棍子的……」
嗯?踩什麼凳子?
戚檐低頭,瞧見了墊在腳底的矮板凳。
什麼?
認知的錯誤忽然叫他不辨高低,猝然跌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板凳翻倒,露出底下成片的蛛網。
目光自蛛絲移至擦傷的手掌,他看見了一雙小孩子的手。視線再往下,看見了孩子的身子、孩子的腿、孩子的腳。
好嘛,陰夢裡什麼沒有,變一回小孩又怎麼了?
戚檐將新身份接受得很快,他想起那小孩的話,便過去把板凳扶正了,這才到那小孩身邊坐下。
「弟弟,其他人哪兒去了?」戚檐笑眯眯地把臉伸過去,冷不丁給那人的臉嚇了一大跳。
說是「臉」,其實沒有臉。
男孩面上是大片的燒傷痕跡,已經看不出五官了,只知道兩個鼻孔上方有兩個看東西用的小洞,鼻孔下方有一個用來說話的大坑。
「咳……」戚檐依舊笑著,很快接受了從自己喉嚨里發出的清澈少年嗓音,「弟弟,咱們進屋去吧?呆在這兒淋雨做什麼?」
「等娘帶弟弟回來。」男孩低頭抱著膝蓋,冷得直打哆嗦。
「爹呢?不等他?」
「爹在村西,自個兒回來。」
戚檐察覺他在談及父親時肩膀瑟縮了一下,笑了笑,盤腿在他身邊坐下,一隻手搭上了小孩的肩:「挨哥近點,咱來一塊兒暖暖——你怕爹吧?也挨爹揍麼?」
小孩轉過腦袋,雖然看不見眼睛,但戚檐能確定那小孩正定定看著他:「爹不揍我,只是揍你而已。」
「為什麼?因為我年紀大?」戚檐抹一把臉上雨水,這家庭里的偏愛問題簡直惹他發笑。
「因為哥不聽話,不討人喜歡,就該被打。」那小孩眼睛上方動了動,大概是將不存在的眉毛給豎了起來。
靠。
又來一個家暴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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