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道爺聞言終於停了動作,拂塵麈尾垂地,他也忘了拿起,便這麼拖在地上過來了。
「施主當真想取下來?」那沈道爺低眉順目,可瞳子卻晃得厲害,就好若將要去做什麼虧心事。
「道爺不樂意我摘?可是因觸犯了月老的規矩麼?」戚檐將笑臉送過去,文儕知道那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意思。
「您想摘下來,小道自然是高興的。這說明您看得通透,施主既已弄清這輩子走的是條短命路,當然沒必要一直掛著長命鎖!咱們也不是人人都得守著那規矩。」
戚檐想了想,又笑問:「那道爺您以為,我取下鎖頭,小白他會不會生我氣?」
那道士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片刻就開始拔起手中拂塵的白毛,手每抖一下,拍出的土塵便給他的衣領增添幾層灰濛濛的厚度。
看來,小白應該是受不得取下鈴鐺的。
那鈴鐺本意味著祈求長命,那麼也就意味著小白受不了王虔短命的事實。
這般想來,小白不還是愛著王虔麼?
可小白如今在哪兒呢?是分手了?還是小白真的死了?
戚檐一隻手摁住沈道爺幾乎被拔禿的拂塵,又問:「您知道小白在哪兒嗎?他也住在這棟樓里嗎?」
沈道爺沒有回答,僅呆呆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這分明是個姻緣廟,那棵又粗又歪的也是個姻緣樹,為何掛上去的紅紙與銀鈴全是在祈求長生長壽?」戚檐看向文儕。
文儕聳聳肩,說:「楊姐還特意叮囑了這樓中有不樂意長生的人,那人許是突破點呢。」
戚檐反手指了自己:「你說會不會說的是王虔啊?——可他不是同小白一塊兒掛了長生鈴鐺麼?」
「所以小白的生死很重要啊……若王虔是真心愛著已經死去的小白的話,王虔不願意獨活倒也是說得過去的,先前鄭槐不就很樂意給薛有山陪葬麼?」
戚檐覺得他說得在理,也沒再刁難那沈道爺,只將楊姐交代的事給辦了,又在姻緣廟裡繞了幾圈,見無處可翻找線索,便要往外走。
哪曾想他腳還沒出去,先給沈道爺喊住了。
「二位施主且留步。」沈道爺訕笑著,遞來一個銀鈴鐺,好巧不巧,正是刻著【戚檐x小白】的那一個,「小道仔細想了想,小白施主是個菩薩心腸,最信天命緣分,他應不會責備施主的,命數天註定,不可強求。」
沈道爺衝著戚檐喋喋不休,文儕聽他口中廢話厭了,便挪目往旁去。
姻緣廟早在不知不覺中嘈雜起來,各色打扮的人皆拿著紅紙或銀鈴,幾十隻大手一晃,叮叮噹噹別提有多鬧。
文儕略微蹙眉,目光越過一群談天說笑的人,恰停在姻緣樹底下一虔誠男人身上。那男人左臉有一道連向鎖骨的可怖疤痕,可他並不著意去遮擋,瞧著是個極灑脫的性子。
戚檐順著文儕的目光也瞥那人一眼,因原主王虔並無明顯情緒波動,便只當是個尋常顧客,推著文儕往外去了。
他二人將往外走時,恰見沈道爺捧著一香爐往門口一放,碎碎念道:「哎,怎麼這月總碰壞東西?若非蔣工啥都能修,該怎麼辦呀……只是又得下負一層了……也著實累人……」
「蔣工?」戚檐看向文儕。
「我鄰居,兼臨時工老闆。」
***
戚文倆人繞開廟前那一片嘈雜人群,環顧四周店家。
或許是因愈往上租金愈高的緣故,這兒相較其他樓層少了許多隨地擺攤搭桌的小商販,偌大的一層為三家店所分割——牙科診所、幼兒園還有他們身後那姻緣龕廟。
牙科診所今兒不開門,玻璃門上掛著個常用來鎖單車的U型鎖。
文儕凝眉又端詳一陣,才見診所外牆貼了個白紙黑字的大字告示。
【開在五樓,全年無休(除雨天)。】
「雨天?」文儕喃喃自語,環視四周,見這五層沒有一扇可以看見大樓外天氣的窗子,忽而伸手攔住一正吆喝著賣報的報童,笑說,「弟弟,給我一份吧。」
他從兜里取出五角錢塞去那孩子掌心,便將報紙極迅速掃了一遭。游移的視線很快停在天氣預報一欄,看到【今日天氣:晴】。
奇了怪了。
今日不是雨天卻也關門,這是為什麼?
他尚在琢磨,那掛著個【晴朗幼兒園】金匾的幼兒園裡卻忽而傳來砰砰幾聲重響,嚇得他險些往那系滿祈福條的大樹上撞。
只聽樓梯間嘈雜一片,一群老太太老爺爺牽著一些豆丁大的孩子便來了。
今兒樓下鋪主個個忙得暈頭撞向,年輕人把孩子交給老人照顧也說得上順理成章。
孩子們個個神情平和,那些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個個面帶愁苦,這也同樣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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