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亮起燈的是隔壁的牙科診所,隨後是幼兒園,眼前的姻緣廟沒有門,僅掛著兩片約一米長的土黃色粗布帷,未能掩盡的底端則漏出廟中始終不變的昏黃燭光。
文儕趕時間,時不時低頭瞧一眼手錶,手裡裝包子的塑膠袋被他抓得沙沙響。他默念了不知幾回再等一分鐘就上樓逮人,腦中進了蜜蜂似的嗡嗡響。
分針指向三十五,文儕終於下定決心上樓尋人,最後給了那姻緣廟一瞥。
唰——
他手裡的兩塑膠袋應聲落地。
一個赤面笑羅漢的腦袋正飄在那兩片布帷中間!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文儕,文儕迅速在腦海中設想了試圖與其溝通以及拔腿就跑的兩種做法,可能會導致的千百種悲慘後果,末了得出個進退無門,最好原地不動,靜觀其變的結論。
「原來是你啊!」那笑羅漢忽而向前一步開了口。
文儕這才意識到那是一個戴著面具的人。
轉念一想,似乎也不好這般直接下定論,畢竟這是人是鬼,光憑外表也不大認得出來,先前委託三那由機器異化為人的梁桉就是個鮮活的例子。
「小道真真是羨慕施主!施主乃天生的大善人,若一輩子行善積德,必有長命百歲之機!」那笑羅漢驀地傾身向前,圈住文儕的兩條細腕子,很殷切似的說,「施主可否也給小道指條明路?」
聽那人一口一個「小道」,文儕一剎明白了他的身份,堆出個笑臉說:「沈道爺,您才是得道之人,怎麼反過來問我這門外漢?」
沈道爺聞言一怔,驀地又低聲笑起來,手還沒來得及撒開,身側便又來了一隻手握住了那道爺的手腕。
「您說話便說話,動手做什麼?」頭髮尚亂糟糟的戚檐微微一笑,猝然將那人的手一甩,「楊姐都說您生得俊,您怎戴這樣一張丑面具遮美呢?」
沈道爺聞言撒了手,面具即刻被拿入手中,一張生了秀氣五官的臉便顯露出來。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男人畢竟是男人,好看得千篇一律。左右不過濃眉皓齒,輪廓分明,皮膚乾淨等等。
那沈道爺是這樣,戚檐自個兒也是那樣。
不過是有點姿色以至於足以叫旁人分心多瞧上幾眼罷了。
他覺著在自個兒見過的男人中,真正稱得上「美」的——僅有文儕一人而已。
男人能長成他那樣不容易。
只不過他還是會千百遍地同文儕強調自己喜歡上他,絕不是因為他生得好看,或者應該說是,不僅僅是因為文儕的臉。
他知道文儕雖然好似已經接納了他,但骨子裡依舊是個直男,因此對於倆男人之間的愛情感受要比他遲鈍得多。
他看得出來,文儕覺得他傾訴愛意的行為是有意無意的挑釁,故他一不當心便會將那小子惹急。
雖然炸毛很可愛,哪怕文儕咬他揍他,他也只會覺得可愛。
但他依舊希望自個兒能讓文儕多笑笑。
沈道爺盯著戚檐,遲遲不語,戚檐走了神,那道爺卻也不喊他,單默默地瞧他。
「道爺?」文儕喊了他一句,彎腰便拾起了兩袋包子,瞧了眼沒沾染上灰塵,這才將一袋遞給戚檐,「楊姐要我倆來幫她祈福——您這打扮,是我們來早了?」
沈道爺搖搖頭,終於將目光從戚檐身上挪開:「莫怪小道說話直白,只是這位高個兒施主不似長命之人,恐怕是命里有災……」
「此話怎講?」戚檐咬了口包子,忽而想起王虔本人聽到這消息定不會這般氣定神閒,於是皺了眉,捂了臉,連嘆幾聲,「就沒有補救辦法麼?我今兒才聽秦老闆說我身旁這位文小兄弟可是一副『長生』貌,眼下卻聽你說我短命,這般落差,真叫人苦悶!」
戚檐說罷,將口中包子嚼了幾口,咽下去,這才在文儕的狠瞪下裝模作樣抹了把眼淚。
過去他家姥爺總嘮叨,不許他算命,即便是小學附近一擺地攤裝神弄鬼的江湖神棍,也不容他去湊熱鬧看新鮮。
姥爺碎碎叨叨,念什麼命由天定,生辰八字亦或面相手相予人一掐指,便算破了天機。
這一算,福氣也就到頭了。
因此,這是他平生頭一遭聽人講命,實在算個新鮮體驗。
可惜,算的是王虔的命,該說不說,還是準的。
沈道爺被戚檐故作的喪氣模樣打動了,安慰道:「施主莫著急,雖說這命短常催人遺憾,可這也並非鐵打的壞事。您莫多憂慮,單信蒼天自有說法,人這一死,可不就事了一身輕了?活著不過吃苦,再吃苦!所謂長命短命,從無優劣之分,施主不必自我折磨,就任由它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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