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得先去你的婚房瞧瞧。」戚檐說完瞥了眼文儕的臉色,迅速改口說,「去薛有山的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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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老宅的夜晦暗壓抑,偶爾浮著步子飄過去之人的精神也昏沉沉,臨近的屋子裡都沒點燈,活像一個個被壓實的黑木棺槨。
實話說,同兄長未過門的新娘子並肩走,在那年頭大抵還是有些不妥,只不過換作倆個男人便無人在意了。
戚檐走路沒個正經,一盞煤油燈在他手裡顫悠悠地晃動。文儕覺得他有意討罵,也沒分心去搭理他,只暗自琢磨手裡那張四謎題。
宅中太靜,風吹草動的沙沙聲都顯得嘈雜,戚檐因著那般氛圍,沒能開口說話,憋得慌了,手上動作就忙起來。他一會兒揉揉文儕的頭髮,一會兒摸摸文儕的耳垂,文儕甩蒼蠅似的晃腦袋,卻得來他幾句「可愛」。
挨了文儕一拳頭後,戚檐也沒多老實,一路騷擾過來,直到他將煤油燈往前一伸,抵在了漏光的屋門前。
「嫂子,入婚房吧?」戚檐眉開眼笑,一對狐狸目彎起後更顯狡黠,「沒和我哥入洞房,先和我一塊了。」
「你是最近挨揍挨得不夠,皮癢得不行了?」文儕抬手將戚檐一撞,隨即跨入屋中。
說是薛有山的屋,實際眼下已布置成婚房的樣子了,當初戚檐就是在這地方醒來的。大紅的雙喜無規律地貼在四面牆上,空氣中飄著香燭燃燒的氣味,米白蠟淚已經從瓷盤中滿出去了。
文儕摸了摸擺燭台的几案,很乾淨,半點灰塵也沒,於是說:「薛大少還沒回來,怎麼就急著籌備婚房了?這屋裡也沒什麼灰,真沒人住嗎?」
「我問過了,眼下確實是沒人住的,但下人每日都要來打掃,大概薛家是真的疼愛那薛大少吧。」戚檐扯開袖口的紐扣,沖文儕展示一道很快就要消掉的紅痕,「好疼。」
「疼就對了,你的嘴要是再不帶把,還會更疼。」文儕邊說邊在書桌前坐下。
書桌上擺滿了筆墨紙硯,小山似的筆架上還擱著一支狼毫,那筆上沾了點紅墨,沒洗乾淨,筆洗中卻僅僅盛著泛黑的清水。文儕將近旁的柜子翻了個遍也沒找著紅墨,反倒從抽屜里掏出了一大沓空白信紙與一本厚厚的日記本。
「一見傾心原來是這等滋味,沒成想竟在城隍爺面前動了凡心。」戚檐貼在文儕耳邊聲情並茂地念,「我愛……」
文儕當即給了戚檐一腳:「誰要你念了?」
戚檐只是笑:「弟弟給嫂嫂念大哥寫的情書,不覺得有意思麼?」
他彎指沿著文儕的手臂攀上肩膀,在他頸間留下點曖昧的燙意:「你說我分明是薛有山的弟弟,可這愛你的是薛有山,要娶你的也是薛有山,我又是以什麼身份待在你身邊的呢?」
「你特麼問我?問鄭槐去!」文儕將眉毛一揚,旋即將手中日記本往後連翻幾頁,一通看下來,不由感慨,「什麼日記本,情書集吧……」
薛有山字裡行間的愛意一點不假,那愛意顯然要比看上去無動於衷的鄭槐本人濃烈得多。
戚檐嬉皮笑臉地夠到櫃頂一個木箱,輕鬆將東西搬了下來。
「鄭槐不會是被他媽賣過來的吧?怎麼瞧都不像你情我願。」戚檐將自木箱裡取出的幾個下拉條在文儕面前鋪開,每一張都是文儕的畫像。那薛有山畫技不錯,因而瞧上去更是逼真,盯久了恐怖谷效應又開始作怪。
「不好說,照鄭槐屋裡那幾封來往的信件看來,最開始起意的的確是薛有山,但鄭槐他應該也有些好感,大概算兩情相悅?」
「我們算兩情相悅嗎?」戚檐見縫插針。
「不算。」文儕答得飛快,他俯身確認了幾輪那書桌底下沒有別的東西,這才直起身子往珠簾隔開的內屋繞。
這會兒戚檐已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沿了,他將喜慶的繡花枕頭墊在膝上,正翻閱著一本泛黃的小冊子。文儕也沒急著去問他找到了什麼,單繞過懸斗紗的木床,停在了蓋著紅綢的梳妝鏡前。
他莫名對那狼毫上的紅墨有點在意,因而一坐下便將梳妝櫃中的瓶瓶罐罐都掏出來堆滿了桌面,只不過鐺啷翻了一通,最後也僅僅尋到一盒染唇的硃砂。
他用指腹摁手印一般摁了硃砂,又印到白紙之上同筆上紅相比對,可惜色澤還是有些出入。文儕無可奈何嘆一聲,終於收手。
反倒是戚檐將小冊子在他面前鋪開,笑道:「薛氏的死規矩,說是夜裡碰面易撞邪呢!」
文儕低頭一瞧,只見那小冊子上畫了些媲美薛無平鬼畫符的怪圖,右上方豎著寫了一列小字——「夜深深,鬼抓人」。
「嚇小孩的吧……」
「嚇小孩為什麼放在薛有山的屋裡?」戚檐聳聳肩,意味深長地掃了幾眼文儕瓷白的肌膚,「也是,大哥的媳婦生得這麼漂亮,鬼抓不抓人不知道,我要抓人了。」
戚檐笑著從文儕手中接過硃砂盒,將拇指往其中一摁,又喊了聲文儕的名字。在文儕轉過頭的剎那,拇指便輕滑過他的下唇,在唇上印下好些硃砂。
後知後覺的文儕冷笑一聲,拇指也往硃砂盒裡摁進去,逮著戚檐便往他嘴旁糊了個紅圈。誰曾想戚檐也不惱,單是推著文儕到床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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