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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倆方跑到河灘,便見那翠媽不知何時已披上了一身喜服,正跪在那菩薩像前念叨什麼。

戚檐心痛難耐,嘴唇抖動著開口:「媽,忍忍吧,就再忍忍吧,不是還有我在嗎?」

翠媽瞥一眼他,眼中驚恐像是平靜湖面猛然浮出的一塊石頭,又冷又硬。

她搖著頭,說:「乖乖,彩蝶折翼,那也非蟻!媽再受不住啦——!」

她木木起身,站到河岸邊。

撲通。

第166章

翠媽當著河中一眾撈屍人的面跳入了河中,那些個黝黑漢子忙著埋頭撈屍,任戚檐撕心裂肺地求他們救人,也依舊不移寸步。他們不似人,倒像旱地里那些紮根極深的樹。

巋然屹立,又麻木不仁。

文儕聽不得戚檐哭,手一抻便把他腦袋壓進懷裡,要拿身子堵住他痛苦的哀嚎,可是那人通身的顫卻叫文儕的心臟也跟著晃動起來。

心臟被那人的氣息反覆撞擊,文儕擰緊眉說:「你別哭了……好不好?」

戚檐闔了嘴,無聲地流淚,顯然已叫吳琛的感情所支配:「弟啊,我恨媽,也恨爸,但我更恨你。」

文儕一面覺著心如刀割,一面又開始習慣性地思考這話中含義。

吳琛恨他弟嗎?

就因為他弟也是吳大的血脈?

天老爺淚如泉滴,砸得瘋子阿九哇哇喊疼。在阿九身側,河水翻卷的浪聲與海水拍岸的濤響鮮明地於天地間共存。

文儕收回看向阿九的目光,輕捋著戚檐後腦勺的發。在懷中人停止顫抖的一剎,浪拍礁石的聲響也隨之停止了。

文儕怔怔回首,卻只見身後那片洶湧的海已蕩然無存。

他又一次來到了沒有海的世界。

可他並不將注意放在那塊地,只心焦於那三局便清空一回記憶的陰夢機制——倘若等到第7局開啟,他倆關於這漁村的記憶便會歸零,所以在4至6局解決此案顯得尤其迫切。

***

陰雲壓著河灘,灘上站著稀稀疏疏的人,河中倒是有無數男人在弓腰摸屍。沒有人在意翠媽的死活,在他們身後跌跌撞撞跑來的男人也並不往河中去。

「是邵筆頭。」戚檐將發怔的文儕轉了個身,「看來他不是為了翠媽來的。」

邵筆頭身上又添了好些青紫的傷,後腦勺的血這會兒已干透了。他抿著乾裂的唇,一雙充血的眼裡好似燒著一把竄天火。

「他這是急著去哪兒呢……」戚檐的目光隨他踉踉蹌蹌越過滿地碎石,最後停在了距離泥菩薩有十來步遠的地方。

邵筆頭在深呼吸,劇烈起伏的胸膛像是四面黛色的山脈。

群山萬壑包圍著這片小石灘,灘上獨有一尊庇佑撈屍人的泥菩薩,而邵筆頭咬牙朝菩薩邁開了步子。

跑!跑啊!

戚檐無端捏了把汗。

「砰——」

等人高的泥菩薩像被邵筆頭撞倒在地,霍地四分五裂。那邵筆頭比菩薩好些,單是頭破血流。

四周響起了驚呼,無數漢子從河中爬出,赤足奔向了邵筆頭,或者該說是那泥菩薩。

他們在罵,罵邵筆頭毀了菩薩。

濕涼的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文儕在人潮中奔跑起來,戚檐看著他走,又見他笑著回來,他只抬起手中東西沖戚檐揮了揮——是那個不知主的荷花匣子。

倆人並不關心邵筆頭的情況,只尋了個還算隱蔽的樹蔭,盤腿坐下。

匣子的鎖舊了,細鐵絲一撬便喀噠張了口。

放在上頭的是一張泛黃老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卻看得出青石白瓦。照片中僅邵筆頭一人而已,身後花柳成蔭,小橋流水,顯然是江南水鄉景致。

照片下是一張毛筆寫的字條——【主與神佛若在,我又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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