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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擔心爸看咱倆不順眼,要同咱們慪氣嘛!」戚檐忽然將話音壓低了,玩起了早不知玩過幾回的把戲,「爸他還動手嗎?」

翠媽聞言果然噎住了,她掩緊身上外套,答非所問道:「咱們快進屋吧,有啥事咱們入屋聊。」

進屋後已經看不見吳大了,她徑直領著倆人在長條木椅上坐下,一副心事重重模樣。文儕問了一嘴後,她才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給倆人遞去一張幾乎被揉爛的紙。

「幫媽瞧瞧這上頭寫的啥,媽眼睛不好,那字寫得草了便咋都看不明白……」

一張字條而已,怎會這般心驚膽顫的模樣,文儕想著接過去,這才明白。

泛黃的紙上用紅墨寫了赤色的大字,換誰瞧來都得心悸。他的目光將內容迅速掃了,那玩意表里如一,外觀瞧著就像威脅信、警告信一類的東西,內容也直白易懂——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嗐……惡作劇!您千萬別多想,上頭寫的儘是些小孩耍無賴的廢話!」文儕把信團成團兒握在掌心,「爸看過了麼?」

翠媽搖搖頭。

「您在哪兒找到的?」文儕又問。

「噯……媽想想……好像是在村里那口老井邊上。」

翠媽的語氣一點兒也不堅定,但這話卻叫文儕有些沮喪——若是在家中發現的,那麼就可以將受害者的範圍縮小了,可這偏偏出現在人人皆可接觸的公共場所。

夜愈來愈深,外頭亮起了要炸海一般的雷鳴。不多時,暴雨就開始下了。

吳大始終窩在主臥里沒有出來,翠媽只說那男人在忙著幫村長辦事,抽不出空兒。他倆當然不在乎,也沒想著進去討罵,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套翠媽的話,譬如家裡有沒有同人結仇啊,或者村裡頭有哪些人作風不好之類。

可沒想到的是,比起吳大的沉默,翠媽的回答也是毫無線索。

那婦人說,村里人都是好人,大家夥和和氣氣,日子過得都很美,哪兒有那麼多對頭冤家?

她說罷還嘆氣,說你倆不能總覺著村里人不好,大家夥都沒啥惡意的。

戚檐不敢苟同,只覺得那婦人是被吳大那畜生給欺壓慣了。

見套話不成,戚檐準備再細細問問那吳大什麼情況,哪曾料暴雨聲中忽然擠進了頗不和諧的梆梆響。直到翠媽站起身往外張望,戚檐才意識到原是有人在打門。

戚檐走至窗邊,只見玻璃外人頭攢動,五六盞煤油燈照得雨簾發光。他正想伸手去開門,翠媽已經先他一步將門開了:

「咋回事呢?怎麼都聚在這兒?」

「哎呦!這該死的雨下得他媽不是時候呀!快去喊吳大哥出來!」一漢子一面抹臉上的雨水,一面說 ,「麻子剛剛從階上跌下去啦!」

二麻子?

文儕一怔,那小子走起路來飛快,適才不論是多斜多繞的路走起來都像平地似的,怎麼突然就摔了?

「噯、麻子他走路總是太趕!他人如何啦?摔到哪兒了?重不重?」翠媽憂心地蹙起眉,手捂在心口。

「甭提了,要只是摔到,至於這大半夜來叨擾?」那漢子直搖頭,「二麻子他……人沒啦!」

好像有樹被颳倒了,外頭劈里啪啦一陣亂響,戚檐原是想摸一摸發愣的文儕,不知怎麼心口忽然一陣絞痛,登時用手摁在了心口處——就好若那翠媽一般。

他看向翠媽,翠媽也看向他,婦人的婆娑淚眼晃得他頭疼。

震耳欲聾的雷鳴中,他聽見翠媽有氣無力說了聲——「救救我!」

***

戚檐無端有些恍惚,待清醒過來時,那把自己鎖在內屋的吳大已經奪門而出了。熙攘的人群都隨他走開,屋門前再沒留下一盞煤油燈。

翠媽擦了眼淚,再沒多說什麼,只叫倆人先回臥室去——她指的自然是倆雙胞胎兒子的臥房。這屋子不算大,自然沒可能讓他倆分房睡。

但這般沒什麼不好,省得倆人每夜都要想理由偷偷摸摸地聚到一塊兒。

戚檐叫文儕扯著進屋,第一眼瞧著的是因發潮起了很重霉點的牆壁。牆上一面貼了幾張功夫電影明星的海報,一面貼的是扎了倆沖天辮的笑面年畫娃娃。

對門處開了扇小窗,正對著河流的入海口,夜裡從窗子裡望去,水波本該是凝滯的,被暴雨這麼一打卻如煮沸了的湯般在鍋里翻滾。

屋內沒燈,翠媽從外頭拿了盞小油燈來,順帶給他們捎來兩杯熱水解渴。她不是個嘮叨人,待誰都很有分寸,就連孩子也不例外,方把水送進來,便闔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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