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文儕伸手摸了摸邵筆頭桌上的瓶瓶罐罐,見屋主沒甚反應,只放心地擺弄起來。
然而桌面上僅有筆墨紙硯以及書本,並無其他什麼稀罕玩意。他正打算去別處瞧一瞧,桌上擺的一罐墨水卻又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那墨水的顏色似乎有點怪,文儕於是拿起那小罐,晃了晃。
——紅的。
邵筆頭似乎瞧見了,淡淡道:「那是我批作業用的。」
文儕不傻,當然清楚他一個老師拿著一罐紅墨要做啥。可是他這麼一答,可不就叫人覺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戚檐將文儕往自個兒身後推了一推,拿身子把他遮了,才笑道:「老師,您知道適才我撞見那二麻子,他說了啥嗎?」
邵筆頭把眼睜大了些,十指不自覺地扯住了破被單。他瞪著眼:「那小子說了什麼?!」
「說您胡亂去騷擾……」
「狗屁——!」邵筆頭忽而發起狂來,他跳下床去,赤足將落地的菸頭踩滅,齜牙咧嘴地吼起來,「你、你們,給我滾!滾出去!!!」
文儕默默將那紅墨歸位,只還輕聲同戚檐說:「嗅了,裡頭裝的是血。」
***
倆人甫一走出屋門,便見不遠處那二麻子興沖沖地往這頭跑來了。才分別沒多久,他這會兒渾身卻又濕透了,水嘩啦啦直往下流。
他倆腦子都用不著轉,便知那二麻子一定又是去海里泡了一遭回來。
二麻子顯然並不如何在意那邵筆頭的事,故沒多嘴問那人為何嘶吼個沒完,只笑說要帶他倆去瞧點有意思的。戚文倆人趕時間要去查案,可眼瞧著那二麻子一副故弄玄虛模樣,便沒能拒絕。
這漁村的房子經年被鹹濕的海風颳打,一色往東北方向偏斜,叫文儕總能想起城中村裡的一棵歪脖子老樹。來去的漁民像攀樹的螞蟻一般慢騰騰往上走,在七拐八繞的石階上留下長長的水痕。
土生土長的二麻子猴似的靈活踩著那些又窄又斜的階往下,文儕緊跟他的腳步,卻見那人忽然駐足望向那片渾濁的海以及石灘上像是一小片黑羽似的隨風晃的影子。
文儕停在平台上,略微眯起眼,看清了是一群穿著黑汗衫的男人。
「大家夥『探寶』回來嘍!」二麻子笑起來。他身子板瘦,兩腮卻還是飽滿的,一時間臉肉被笑意帶著向上推至眼底。
「探什麼寶?」戚檐有自己的步調,沒跟著倆人疾走,這會兒才在平台上停下步子。他緊盯著那群打赤膊的男人拖在海灘上的黑袋子,又問,「那些布袋裡頭裝的什麼?瞧著還挺沉。」
「哎呦,就今早同你們說的那個唄!死人的空殼子!」二麻子搔了搔腦袋,又忽而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哥倆的爹也回來了,還不快回家去候著!」
「爹?我倆這大老遠歸鄉的,覺都沒得睡,東奔西跑的,幹啥上趕著回家去伺候老子?」戚檐嗤笑一聲,「案子還沒查完呢!」
二麻子手裡原抓著根海草,聽了那話就扔到了戚檐身上去,笑罵道:「檐哥兒還真敢說!村長的兒子可不就是下任村長?縱使那人是你爹『吳大』,你也還是得拿他當祖宗似的供著!這話你同麻子我說沒事,可千萬甭往外胡謅,叫人聽了去……」
「聽了去又如何?」戚檐彎著眼將掛在肩上的海草扯下來,拎了海草的一端便去逗文儕。
文儕不禁逗,冷不丁就賞了他後背一掌。
二麻子還在笑,一對烏黑的瞳子像極了那片黑茫茫的海:「自然得把你們當掃把星,轟出去!」
級別崇拜,不講情理。
文儕先給這漁村的村民蓋下第一個印象章。
「嘿!印堂發烏,必有血光!」
啞嗓里擠出來的怪調子驀地刺入文儕耳中,扭頭時一龜背老頭已經挨著他站定了,
戚檐伸了一隻手將文儕往懷中拉,面上卻是笑嘻嘻的:「大爺,您剛剛說誰印堂發黑?這話可不興亂說啊。」
「你們仨!怎還偏偏湊在了一塊兒?快快分了去,當心眉心黑氣相聚,叫你仨短命吶!」
二麻子聞言登時面色就變了,一雙本就無神的眼睛更是空洞起來。他支支吾吾亂說了不知道什麼話,也沒同倆人告別便慘白著臉跑了。
見狀,戚檐在心底直咂舌——迷信的人多是這般,全然聽不得旁人說他命相壞,抽到個「大凶」便好似天塌了,恨不能把錢都塞進神棍手裡去逆天改命。
戚檐原還想順著那老頭的話問問要怎麼改命,沒成想身側忽然傳來一聲悶沉的話音。
「老爺子,您適才可是說我家倆兒子命不好?」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