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理由沒拒絕。
*
接受俞均治療的期間,我的狀態向好。
可我還是忘不了姐姐,也總是想起表哥。
病治好了,他們就會離開我了嗎?
我突然感到害怕。
為避免胡思亂想,我開始重新參與到被我忽視了一學年的社團活動中。
*
2006 年,我升上大三。
那年暑假,學校鼓勵各社團開展實踐活動,社員們都很興奮,我也還算期待。
大概是看我狀態好了不少,俞大夫鼓勵我進行些簡單的脫敏治療。
於是,我做了一個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後悔的決定。
我提議社團成員一齊去周氏的老宅合宿,也就是當年的鴻運飯店。
那老宅裝潢頗講究,附近也還有不少相似的宅子,很適合進行古典建築研究。
自打我二舅舅和舅媽入獄後,那宅子就由我四舅管著。
四舅很疼我,他不會不答應。
大家都很高興。
*
2006年7月1 日,我同社團成員一齊入住老宅。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發消息邀請了那在很長時間內,與我僅有網上交流的柳未。
那日,社團成員及柳未都很興奮,只有我一人如坐針氈。
老宅的布置同當年我離開時沒有太大變化,也因此,我更是控制不住地想起往事。
我想起了死去的表哥,想起了入獄的舅舅和舅媽。
然後想起了姐姐和殺人犯。
想到殺人犯猙獰的臉時,我將目光對準了任懷。
*
我竭盡全力忍耐著,將為了脫敏而列印的綁架犯的照片看了又看,強迫自個兒習慣。
誰料7月30日那天,我的心理徹底崩潰了。
我同任懷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起了爭執,爭執中我稀里糊塗又犯了病。
對著任懷那張同綁匪極相似的臉,我憶起五根斷指。
很快,想到了我平白無故遭受的十餘年的罪。
任懷同我好好講道理,我卻忽然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當著全體社員的面。
我說——你這個該死的殺人犯的兒子!
這還不夠,我將列印出來的仁懷他爸的照片丟得滿屋都是,白紙飄飄,像是雪花。
宅中一時譁然不已。
那會兒我怒火攻心,根本不記得後邊還說了什麼。但我見任懷臉色刷白,也猜得出來,一定很難聽。
我的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不像樣的話,任懷卻沒有一句反駁。
逼迫我停下荒唐舉止的是——任懷手腕上陳年的刀疤。
眾目睽睽之下,他擼起袖子,落下刀,割了自己的腕。
他沒想殺任何人,只想殺了自己。
他嘗試過了。
*
任懷割腕後,柳未也因瞧見綁架犯的照片再犯舊疾,他倆一併被送上了救護車。
而我也跟著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我開始整理思緒。
我拚命想我這樣對待任懷的理由,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到。
我覺得不公平。
憑什麼任懷那殺人犯爹害死了我姐姐,還折磨了我十餘年,他任懷卻活得如此自在?
我還覺得他爸有罪,他兒子也八成是個壞種。
可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我僅僅是想報復那殺人犯,所以不擇手段。
哪怕僅僅是報復他兒子。
*
我一整日都沒出臥室門,當然也有覺得無顏面對社團成員的原因。但我更不清楚要如何面對任懷和柳未,即使他二人在醫院,而非宅中。
在這期間,表哥的鬼魂一直在騷擾我,姐姐的尖叫也一直在我耳邊繞。
我其實很清楚,仇恨靠血緣繼承是件極其荒唐的事。
任懷他本就不是殺人犯。
是我對不起他。
我做錯了很多事。
譬如羞辱任懷,譬如痛罵表哥,譬如拋下了姐姐……
*
思緒整理好後,8月1日淩晨時分,我推開了臥室的房門。
暴雨中,我縱身躍入了後院的池塘。
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解脫,哪怕是死。
我帶著一身的罪,不配解脫。
***
【2006年古典建築研究社社員跳池自殺案知情人採訪集統編】
①任懷
問者:李策與你是什麼關係?
任懷:朋友?不……他應該不喜歡我這樣形容……社長和社員?快點問吧,我趕時間。
問者:你對李策的第一印像是什麼?
任懷:……至少是個正常人——問題問完了嗎?還有?
問者:在進入「鴻運飯店」舊址前,你知道李策是當年那起綁架案的受害者嗎?
任懷:不知道。李策他沒表露出半分,可是後來旁人告訴我,他04年末那會兒就知道了。快點兒問吧,我真的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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