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者:你那夜為何會選擇割腕?
任懷:因為那時我覺得自己錯了,我是綁架犯的兒子,我也有罪。這樣說你滿意嗎?
問者:如今你還這麼想嗎?
任懷:我在吃藥呢!
———
[任懷自述]
這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最大的不公平之一在於孩子不能決定自己的父母。
我父親對我的人生毫無幫助,自我記事時起,他黃賭毒無一不沾,只是我沒想到他最終竟會成為一個綁架犯,也不曾想過他會害死人。
他被槍斃的那日我還小,我媽抱著我,說我們解脫了,說實話我當時並不能理解她。
那幾個月,媽一直拉著我反覆觀看新聞報導,我聽著被害者家屬痛徹心扉的哭喊,看著被警察救出的孩子身子發著抖,眼睛給報社打上一條黑線,鏡頭挪到他時,寫著「李某」。
而鏡頭對準那發起狂來的綁架犯時,小字刺得我眼睛生疼——「任某」。
我當時才多大?六歲。我媽那時抱著我哭,指著電視機上的那姓李的小孩說,那人和我一般大,爸殺了他姐,還綁架了他,明兒我們娘倆要一塊兒到他們家道歉。
我聽到那樣的事兒,當然很害怕,但是我點了頭。其實我並不理解,為什么爸犯了錯,我和媽卻要去道歉。
那事發生之後,我和媽搬了家,我認真、努力、艱難地活著,用比別人更加光亮的履歷遮掩我有一個被槍斃了的殺人犯父親的事實。但是流言總是不斷,不管我和媽跑到哪兒,我爸是個殺人犯的邪風總會再度刮來,於是我小學乃至中學幾乎每日都戰戰兢兢。
即使我成績優異,即使我品德優良,我還是忘不了那個發著抖的、和我一般大的、姓李的孩子。
後來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學,也切斷了與過去所有同學的聯繫。
我想,我的人生現在開始了。
開學後不久,我便主動召集了幾個古建築同好,我們琢磨了好久的建社規則,拉著幾個學長學姐,一塊創建了古典建築研究社,其中就有李策。
你剛剛問過我,對李策的第一印象吧?正常,嗯,真還挺正常的。
但他性格有點陰鬱,雖然不算特別,也不是說不能交流,就是你和他交談時能感受到他的抗拒。
或許是因為他家境不錯的緣故,李策沒有住宿舍,所以剛進大學那會兒他沒什麼朋友。我是社長嘛,看不得社員總是獨來獨往的,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他像從前的我自個兒,於是總有意地去找他玩。
可是一個月後,我發現他不大正常,他好像變了。
學長學姐大多是掛名,社團活動基本都是由我這個不靠譜的大學新生來組織,所以我經常會站到眾人面前進行講解。
可能是因為我爸的緣故吧,我對別人的眼神還挺敏感的。同李策對視時,縱使他面無表情,我也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敵意。
我當時有點不安,他是知道我是殺人犯的兒子了嗎?我常安慰自己,不會的,他怎麼會知道,都是十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後來我們還是玩得很好啊,一直都很好,一起上下課,一起打籃球。
有一天,李策告訴我,他現在正和他表哥一塊住,每天要趕著回家,不能常和我一塊玩了。
我不理解為什麼他和表哥一塊住就不能和我們玩了,當時好像還有點氣憤。但是也沒什麼,他還是會經常和我聊天,也時常和我分享他昨天和表哥做了什麼,今天打算做什麼。
我有一個同系的朋友,有段時間一直在抱怨他家隔壁住了個瘋子,每天回來就開始大喊大叫的。他們那個小區隔音賊差,那人還一直說個不停,而且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自言自語,有時候還哭,弄得他都不好意思投訴。
我說可能是現在職業壓力太大,上班族被壓榨太慘了吧。
他很詫異,說,不是啊,他隔壁住的是和我們一個學校的大學生,叫李策。
我愣了一愣,問他,李策不是和他表哥一塊住嗎?
我朋友也愣了愣,說,他們那兒租房有規矩,不讓帶別的人進來的,都是獨居。
雞皮疙瘩當時爬了我一身,因為那天早上,李策還說昨晚他表哥和他聊了一晚上的天。
我想要平凡又快樂的校園的生活,我不想再挨近瘋子,我爸已經夠我受的了,所以2005一整年,我刻意疏遠了李策。
大二學業忙,他總缺席社團活動,我沒管它。
我有點不敢管他。
大三學業稍微輕鬆了些,我見我們社團基本都是上網或者遠距離觀察古典建築,總感覺不大好,想找個能近距離觀察的地方。
李策頭一次主動發言,他說,他老家的建築現在屬於私人的古典保護建築。
我喜不自勝,沒工夫再管他是不是個瘋子,只問他,他家鄉在哪裡。
他說渭止市。
哈……那是我和我媽多辛苦才逃出來的地方,要我回去?
我當時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但是我不能表露啊,要是社員察覺了,去查刑事案件,查到有一個綁架犯、殺人犯姓任,我的人生不是毀了嗎?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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