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清瘦的病人就這麼搖搖晃晃地往外頭邁了步子,拖鞋幾度陷進被雨水澆得軟塌塌的稀泥之中。
雨淅淅瀝瀝,並不因為這少爺的出行而高抬貴手,反而澆得他的白襯衫模模糊糊摹出他腰間的幾塊漂亮肌肉。
渴,太渴了。
他也試過仰頸伸舌去接雨水,可是那滋味更是難喝,像是臭雞蛋嗅起來的滋味。剛走進林子裡,他便扶著個粗樹幹嘔不停。
渴,嗓子渴得像是快噴火。
他伸手掐住自個兒的頸子,叫窒息感稍稍遮掩那肆意瓦解他理智的饑渴。
恰這時,身邊忽然響起一陣泉水流動的清響,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理智遽然間煙消雲散。
他倏地扒開身側的草叢,瞧見野草當中正掩著一根足有他大腿粗的透明狀水管。
只是那水管兩面封口,沒有水龍頭之類的予以銜接。
可裡頭的水清澈透明,那香甜滋味文儕光是瞧著便覺垂涎欲滴。
他於是猛地抓起那截水管,甩向樹木,又折了樹枝戳弄,可他還是沒辦法破開。
鬼使神差地,他拿袖抹乾淨那根水管的表面,狠狠咬了上去。
水管很重,叫他握不穩,總在晃。
文儕卻是不服,拿手臂將那水管緊緊鎖住,齒牙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上頭。
他不停地撕咬著,直到那層透明表皮被他咬薄,乃至破裂開。
裡頭甘甜的泉水,倏地噴涌而出,叫他用嘴一滴也不捨得似的接下。
泉水順著他的唇,流至脖頸,衣裳,染濁了他一身白襯衫。
他滾動著喉結,心中像是填不滿的饑渴在逐漸被填滿。
他忘乎所以地將唇齒緊貼那水管,連身後來了人也不知道。
在林子裡散心的柳未,方見了他便尖叫起來。
「來、來人啊——!」柳未近乎歇斯底嘶嚎,隨即不可抑制地往後頭跌去,纖細的指尖抖動著指向文儕,「瘋了,他瘋了。」
文儕不知那女人意思,自顧自地喝水解渴。
誰料後來聚在身邊的人越來越多,連那向來沉穩的老管家見了他也不由地捂了嘴。
文儕的理智這時正慢慢回籠,他詫異地看向眾人,再順著眾人的眸光跑回自個兒身上。
他身上的襯衫沾滿了血,渾身叫一隻死去了的巨蟒纏繞著。
難聞的鏽味縈繞身側,他蹙眉抬袖把嘴一抹——全是血。
這會兒,他才終於雙手扶地真真切切地嘔起來,未經消化的生蛇肉與蛇血不斷自喉底上涌。
他吐不完,眨眼的功夫便昏倒在了大雨中。
可周遭人仍在喊叫個沒完。
「周宣……」
「周宣!!!」
「周少爺。」
***
文儕睜眼時自個兒已躺回了房裡,身子應該是叫老管家他們幫忙擦過,正當他思索適才一切會不會皆是自個兒做夢時,齒縫間卡著的一點血味,險些又叫他扶著床嘔出來。
他斜眼,這才瞧見剛才一直呼喚自個兒的男人。
那張臉很陌生,顯然是一個新人物,面相還不錯,清秀溫和,瞧來應是四十上下。
他問那人:「你是誰?」
那人收拾著醫藥箱,搖頭笑他:「您睡糊塗啦?把我這從小給您看病的大夫的模樣都忘了?」
文儕裝著同熟人打趣的樣子,笑了笑:「記不清了,您做個自我介紹唄!讓我聽聽你平時是如何給其他患者介紹自個兒的。」
「我就是山腳診所的名醫,俞均!」
「吹牛!」文儕笑著同他說笑,頓了一頓,忽而問,「我犯病了?」
「嗯。」俞均眼神柔和,伸手將那副長方眼鏡向上推了推。
「什麼病?」
「疑難雜症。」俞均嘆口氣,「一犯病便想喝血。」
吸血鬼?
文儕的眉心動了動,勉強笑道:「我只喝動物血吧?」
俞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文儕正要鬆口氣,誰料那俞均又發了話:「你犯病時看人看動物皆不過一根裝了泉水的水管,你看到的那條蟒,是活活給你咬死的……」
「幸而今早你不清醒時沒碰著人吶!」
***
手背緊貼著前額,反覆試了數回溫度,戚檐這才確信自個兒發了低燒。他嗤笑一聲,慢騰騰拖著比往常沉重好些的長腿往走廊另一端去,邊走還邊自口中吹出幾聲調子上揚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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