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著奇怪,便問他們郭欽入院的前因。
他們說是精神分裂加躁鬱,不久前險些提刀將一個倖存者給砍了。
我點頭,說,那還真有他的風格。
那時的我覺得網絡上對郭欽的「暴力狂」「殺人犯」「食人魔」「反|社|會|分|子」諸類讓人望而生畏的代稱,簡直是譏諷又精妙。
值得一提的是,並非我的要求,我一推門進去,郭欽手上便掛著鎖。
他給了我一種我是審訊警官的感覺。
噯,也沒差,畢竟在當時的我眼裡,他們仨活脫脫就是逃罪的罪犯。
——尤其是郭欽。
從照片上看見的他,膚色是健康的麥色,現實里他的膚色卻是近乎透明的白,叫我瞧來覺著很是陌生。我覺得他陌生可能還有個原因,他沒如照片一般佩戴眼鏡。但說實話,這樣的他看起來更為清秀。
面對這麼個暴徒,我無力裝體面人,只趁著他沒發狂,將採訪內容一股腦地給他塞去,再給個甜頭——我是來還你們清白的。
我說得自己都想笑,那郭欽卻肉眼可見地安穩下來,那些表示不安的小動作少了好些。
但我也不幸遇到過幾回他發病,那些鏈子晃得我都怕崩開。他在床上痛苦地扭動,好似恨不能將床墊也給踹爛。他掙扎時,我看到他腰間猙獰又扭曲的疤痕,我想到了老班說郭欽他自己縫傷,我的眉壓了壓,可能是對痛苦有了一小陣的共感。
我是絕不會同情殺人犯的。
我那會兒對他僅有一個想法——眼前這暴躁無邊的模樣,說不準就是他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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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在郭欽精神狀態較為正常期間進行的部分採訪內容拼合彙編:
我:能請您描述一下登山事故那幾天發生的事件嗎?
郭欽:定位儀失靈,夜晚來襲,內部恐慌,胡亂生火,燒死人了才知安穩一陣。後來又不服從指揮,遇見了野生動物,分明已有我們擋在前頭,他們卻一窩蜂地喊叫奔逃,好似自個兒真就能逃得過那些四隻腳的野物似的,好似他們跑了,那些東西就只會吃我們一般……哈……一群瘋子、腦殘,老子真想砍死他們那些個王八蛋,
我:據悉,您在入院前曾多次找過X先生的麻煩。他是當時的倖存者之一,同時也是登山事件真相的重要披露人,能告訴我們您對他的仇視,究竟是出於什麼情緒嗎?
郭欽:媽的,這年頭白眼狼他是第一名!老子當時為了救他,肚子給熊爪子抓出那麼大一條口子,他近乎完好無損地回來了,竟然說我見死不救,說他能夠活下來,是靠自己爬樹?特麼的有毛病,腦子進水!
我:您在那幾日都發揮了什麼作用呢?
郭欽:我是救援人員,除了救人還能幹什麼?!媽的,他們夜裡撒泡尿都得叫老子跟著。出了林子,他們就變成死裡求生的英雄、意志堅定的受害者了!老子卻成了個窩囊廢,只顧自己逃命的混蛋?去他媽的一群白眼狼,還不如都死林子裡呢!
我:網上爆料有人說您吃了人肉,您對此……
郭欽:我X,哪個沒長腦子的說出這種鬼話!我是他祖宗,我都沒可能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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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欽的情緒實在太過不穩定,叫我每次採訪都不由得提心弔膽。
他話既粗又髒,讓我難以接受,可是素質不允許我對他人的語言習慣指手畫腳,他的怒發得很到位,可是誰不會發火呢?
有些人天生狡辯能力就很強,能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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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初,我接到院長電話,說後日安排的對童徹、老班、郭欽的採訪得停止了。
我問他為何。他說他們仨約好似的,全自殺了。童徹燒炭自殺的,老班拿晾衣繩上吊自殺,郭欽不知從哪兒拿的打火機,也給自己燒沒了。
那時,我忽而叫一陣寒意包裹,
我知道,將他們逼死的人,極有可能是我。
我告訴自己,不用怕,
我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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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匯總二·私人訪談集】
在結束精神病院採訪後,我去見了黃騰登山俱樂部其他三位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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