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者姓名:江昭
性別:男
身份:黃騰登山俱樂部安全員
時間:200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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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改採訪的,並未入院的當事人中,精神狀態最為不穩定的人無疑是江昭。他屢次拒絕我的採訪請求,即便我將舊友達倫的名字報上,並答應絕不會歪曲事實,目的是還他們一個清白,他也依舊拒絕採訪。
我一人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讓江昭點頭,多虧了他母親數次勸導,他最終答應接受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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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先入為主地把江昭認作個固執的中年男人,可親眼見到後才發覺,他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瘦弱與憔悴。
那日,他母親痛哭流涕地將他的確診病例遞至我眼前,我才了解到彼時他罹患嚴重的被害妄想症。
採訪的頭一日收穫不大,偏執性精神障礙的患者難以同他人創建信任,更何況我的職業還是記者。
好在他慢慢向我打開了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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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兩個月的採訪中,江昭向我展示了身體上的傷口——他的軀幹上留有不少縫合留下的疤痕,手腕處還留有他自|殘留下的痕跡。
「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一問題無疑是極敏感的,為了不讓他因回憶痛苦而陷入妄想狀態,我一直壓抑著內心的衝動,等待著合適時機的到來。在這期間內我扮演著他的好友,陪他聊天舒緩心情。
然而時間一長,難免撞上幾回他犯病。
他在精神狀態不穩定之時,會忽然縮入自個兒房間深處的角落裡,雙手抱著腦袋發抖。起先,我沒敢對他這一行為發問,後來耐心耗盡,還是明里暗裡戳開了他的傷口。他反而坦蕩地告訴我自個兒有精神病,每天都渾渾噩噩的,總想著去死。
我知道時機到了,於是有了以下的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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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有思考過是什麼因素讓你陷入當下的不穩定狀態中嗎?
江昭:我一直很清楚。你有看過網上對我的指責嗎?他們說我在野外碰上黑熊時,為了保命,把學員推到了黑熊嘴邊。
我:在你的立場上,事實是如何呢?
【由於江昭開始發言後便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其中不乏許多古怪言論,我皆已用括號特殊標註出來】
江昭:我是一個安全員,經受過專業的訓練,能確保參與者的安全,但前提是他們願意服從指揮。那時,隊裡有四五人對我們這些個負責人產生極強的不信任感,他們自組成一支小隊,盲目行動不說,還在夜裡的山林間肆意喊叫,他們認為如此便能吸引到救援人員。
我多次提醒卻阻攔無果。出於安全員的責任感,我默默隨行。途中他們不滿我的跟隨行為,三番五次對我大打出手。在得知我身上攜有不少只有我才能熟練使用的工具後,他們才停止了對我拳腳相向,卻仍舊不樂意聽從我的指揮返回駐紮地。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快把他趕出去!就是從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的那個老頭!)
可笑的是,他們沒吸引來救援人員,反而招來了黑熊。那東西把在場的人在幾分鐘內全給咬死根本不在話下。
我是頭一回碰上那般情況,可還是竭盡所能地保持了冷靜。
我不敢回頭,只輕聲叮囑他們千萬保持鎮靜不要奔跑,更不要衝動。正當我給他們示範正確的做法,依照訓練緩慢地移動繞行時,站在我身後的不知哪個畜生一腳把我踹倒在那黑熊面前。
(窗邊有個人拿著刀看我,快點把窗簾拉上!!!)
根據我受到的訓練,裝死絕非一個好辦法,可我是面朝地,在極度恐慌之下,我所能做的只有將雙手交叉放置頸後,盡力保持靜止,並屏住呼吸以減少身子顫抖,等待或者祈求灰熊的離開。
你可能想像不到,那黑熊的呼吸聲至今還在我耳邊繞。我那時本該很難活下去,可幸運的是那隻黑熊並非處於極度飢餓狀態,它在我身上嗅了嗅,旋即沖我身後慢騰騰走去。
活下來了。
在我默默慶賀起來時,不知人群中誰大吼一聲「跑——」。
他媽的,他喊的是跑啊!!!!
我的胸腔貼在地面上,能清晰感覺到黑熊奔跑起來時地面的強烈震動感。在聽見黑熊就在距我不遠處開始撕咬什麼東西,其中還夾雜著人扯著嗓子的尖叫聲時,沒有人能理解我的絕望。
(你為什麼突然挪動身子?趕緊停下,把你藏在身後的鐵鎯頭扔了!)
我趴在那裡近乎兩個小時,渾身都僵硬得像石頭。再細聽許久,確定黑熊已經離開後,我才敢回身。一大攤血跡,就扎在離我不遠的小路上。我沒有敢去那裡確認受害者究竟有幾人,只能埋頭依照沿路做的標記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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