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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
戚檐不過是揉了揉眼,手中捏著的另一根紅簽便燒了起來。他睜眼時,自個兒已站在了一間臥室的臨窗處。
他交臂倚牆站了好一會兒,才等來這間房的主人,他的好友與同窗——
段禮。
他們自小學二年級便玩在一塊兒,即便只算到高中畢業,他倆也認識了十年了。
那人長得不錯,家境也好,再加上性子外冷內熱,舉手投足都透點慵懶,人送外號高嶺之花。戚檐很瞧不上他們把那懶漢過度美化,那人說白了就是悶騷。
段禮平日裡總一副睡不飽的模樣,幹啥事都不緊不慢,和戚檐他一樣,是文儕尤其受不了的性子。
這般說來,他二人應是臭味相投。
戚檐如遊魂般在那屋裡飄,他忽而想起薛無平說過,只有被人念起時,才會來到他們身邊,他於是將腦袋湊到那人身前觀察他神色。
奈何段禮臉上沒什麼表情,只能叫他失望地收回腦袋。
「喂,段禮,你摯友死了,怎麼也不表態表態?剛剛在葬禮上也沒掉眼淚。」
段禮懶懶趴在書桌上頭,指尖摁上了那被梅雨打濕的窗子,他好似在寫什麼,手指時有停頓。
戚檐興奮地想看他兄弟是不是在寫他的名字,可他興致沖沖看了老半天,卻發現那人僅僅是在窗上胡畫。
沒一會兒,那人似乎也覺著無聊了,便將身子後仰倒在了彈簧椅柔軟的靠背上,手上的原子筆被他不停摁動著,一刻不停地噠噠響。
戚檐覺著他無趣,想要離開,可是那小子沒有放他走——他還在無聲地想著戚檐。
半個小時後,他說出了戚檐見著他後聽著的頭一句話:「煩死了。」
「嘿,段禮,放我走、放我走……」戚檐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可那小子看不見他,任他如何鬧騰,那人都沒反應。
過去也總是這樣,無論戚檐做什麼,段禮常選擇的方法是逃避——眼不見為淨。
他原以為即便是他死了,段禮也不該動容,沒成想那貨30分鐘裡竟能無間斷地想著他。
果然仗義。
又過去幾分鐘,那段禮忽而站起身來,他先是仔細鎖了屋門,繼而拉緊了窗簾,正當戚檐想著段禮會幹些什麼了不起的事時。
那人僅僅是頭朝下栽進鋪得整齊的被縟中。
起初戚檐只能聽到他細微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那人沒能忍下的哭聲便漫了出來。他在快喘不上氣時,將臉翻了出來,通紅的眼就那麼睜著,淚水從他的眼眶流出,懸在他高挺的鼻尖。
他每隔一會兒便張開嘴呼吸一陣子,以確保將哭聲壓在嗓子底下。
戚檐覺得很好笑,便趴在床沿看他掉眼淚:「哭這麼慘,難怪要鎖門。不過你還是別哭了吧,看著怪肉麻的。」
他沒有看別人哭的興趣,看男人哭就更沒意思了。
倒……也不全是。
有的人哭起來還是值得一看的。
為了將一碗水端平,他又看那小子哭了半晌,沒成想這麼一看卻叫自個心底也有點發酸,他於是說:「你別哭了,有啥好哭的,我從前不是和你說過好多回,我覺著活著很累的嗎?」
那段禮聽不著,又哭了好一陣子後忽然坐起身。然而他雖是面無表情地坐起來了,眼眶裡還在不停掉眼淚,每隔一陣子臉便又會皺在一塊兒。
那模樣很滑稽,戚檐卻並不覺得好笑。
段禮張嘴含著聲哭,分明個頭就只比戚檐矮個幾厘米,這會兒卻像個半大孩子似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雙濃眉蹙得戚檐看了也覺得有些不快。
片刻後,那段禮忽而起身去書柜上摸出一本相冊,他焦躁地翻動起來,指尖不偏不倚地卡在八歲那年。
那年他與戚檐相遇,成了並肩走的好友,此後的相冊多半都是他倆的。他把相冊翻動得很快,寥寥幾分鐘兩個豆丁一樣的小子便長成了倆185往上走的高三畢業生。
他將指腹摁壓在嶄新的一張照片上頭,那照片就連戚檐自個兒也沒見過——那是攝於他車禍前幾小時的照片。
「還以為會覺得不吉利,那日的照片乾脆就不洗出來了呢……」戚檐自言自語。
照片裡頭,他和段禮各自抱著一大簇向日葵衝著鏡頭笑。
噯,怪懷念的,那可是他一生僅有一回的高三畢業典禮。
段禮瞧著瞧著,又仰著頭哭起來,哭了半晌翻到另一面,那裡還放了張他和文儕的合照,他見狀哭得更慘了。
「都快忘了你和文儕也是朋友了……」戚檐瞧著那張照片,苦笑一聲,「早知道叫文儕也過來瞧瞧你的囧樣。」
眼見那人把相冊翻過去又翻回來,淚水啪嗒啪嗒落在相冊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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