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儕沒任他緊跟,只又重複了幾遍嚴苛的距離論。戚檐無可奈何,忽而憶起上回自個掐著人頸子的場面來。
「是怕我又發狂麼……」
戚檐背著手跟在後頭慢晃,眼神卻落回文儕身上。
「倆人啊……」戚檐用低得只有自個兒能聽見的聲音嘀咕著,「要怎樣才能將這時空悖論帶來的東西握在手上呢?」
通往酒窖入口的最後一扇門的信道很暗,若非每隔二十餘步,頂頭便嵌盞油燈,他們能碰壁好多回。
好在那叫他們暈頭轉向的黑暗沒有持續太久,遽然閃起的刺眼光亮便叫他倆忘卻了瞎子摸黑的痛苦。只是眼睛適應了許久,足有兩分鐘沒能睜開。
可當終於睜眼時,入目之物卻與他們上局所見的酒窖並無明顯差異。
戚檐的目的倒是很明確,一徑朝那放置有017酒缸的地兒走去。
正如文儕所料,此時梁桉還沒入住,那高升酒也沒擺上,取而代之的是編碼模糊不清的一口老缸。二人不約而同地摸上蓋缸木板的邊角,齊齊發力將那玩意兒掀了開來,誰料那裡頭竟是一缸極臭的黑水。
戚檐捂著鼻子正要叫文儕把缸蓋上,一陣細微的咕嚕聲卻忽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裡邊有東西。」文儕一面說著,一面將袖子擼起,用那舀酒的大長勺往裡頭攪了攪。這麼一攪,缸里藏著的東西便有如解開束縛一般浮上水面——是個黑塑膠袋子。
「呃……」文儕被那連同袋子一道浮起的惡臭逼得禁不住乾嘔起來,可他還是邊犯噁心,邊鬆開了上頭綁緊的死結。
塑膠袋中的東西一瞬間隨著滲進去的黑水嘩啦啦往外瀉,文儕定睛看去——竟是個渾圓的鐵球。
文儕嫌惡地把那球踩在腳底滾到了水池旁,又捏起來放在水龍頭下猛衝一頓,這才包在掌心看。
「這什麼?」文儕看了半晌還是沒有頭緒。
「我瞅瞅。」戚檐從文儕身後貼過去,看了好半天,把文儕的後背都給捂燙了,才憋出一句,「球吧。」
戚檐沒有意外地又挨了揍,他卻一副不以為意模樣,說:「這球我先收著,明早拿到梁桉的歡迎會上去顯擺,我不信咱倆不知那是什麼東西,那些個怪物中也沒一個認識的,說不準就是哪個大哥的眼珠子之類呢!」
文儕沒有否定他的計畫,只從口袋裡抽了塊帕子拭手,思考時視線落在那大缸的底部——剛才他們攪拌缸水時,叫水灑出好些,這會兒缸外底周遭卻連一塊積聚而成的小水窪也沒有。
「大哥,過來搭把手,幫我把缸搬開。」
「成嘞。」
二人先是把缸肚砸破了,等待缸水流出大半後,這才動手去搬。
隨著缸的挪動,一個僅可容一人跳下的大坑隨即展現在二人面前。文儕躍躍欲試,戚檐卻趕忙將他攔住,說:「閉上眼睛。——你答應過我的。」
文儕照做了,他被戚檐尋了一個椅子摁坐在上頭。在那不算長的過程中,戚檐掌心的溫度浸染他半身,被那雙手有意無意滑過之處有餘溫殘留。
在眼帘合上隱去視覺的情況下,五感當中其餘四感的清晰化,意味著對於某一特定感覺的消逝也會更加敏銳。
眼下文儕便能感受到戚檐身上的溫度有如風般疾速逝去,他甚至沒能思考挽留還是任他離開。
***
戚檐用手撐住那切割整齊的洞口,緩緩地下降,接近地面時便果斷收手跳了下去。這洞不算深,下頭空間也不算大,只還布有一扇闔緊的紅木門。
在戚檐握住那圓形把柄的一瞬間,他的手被徹骨寒凍得僵紫。可他僅僅冷笑一聲,用袍子稍微把手裹了裹,面不改色地再度嘗試開門。
喀嚓。
門開了。
他的瞳孔在剎那間驟然縮小。
映入視野的是滿牆滾動的時間標識,與一座屍山。
那些被稱作「屍」的其實也並不是完整的人體,其中皆有大大小小的殘缺,或是少根腿,或是獨眼,亦或是有眶而無珠。
可是那些屍身皆生了那樣一個完美的頭顱。
——那是,龐大的,由一具具「文儕」的屍體,壘作的山。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