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他後來沒那樣繼續下去,否則也不會考完試才死。
「諸位,鬼祭中至關重要的一步,乃嘉獎菩薩心腸的再世神仙。」祝葉親昵地挽住梁桉的手臂,卻沒看向身旁的男人,只笑吟吟地將他請到了祭壇中央一鋪了枯黃稻草的圓台上。
「同我們相比,那些低級別的人類至多兩手兩腳,皆屬於進化不完全的殘次品。我們所處的島嶼今兒喜迎神只降臨,乃是受了蒼天庇佑的聖地!諸位,這世上仍有無數庸人慾逆天而行,拒絕接受神的恩賜,可諸位需得信服,咱們可要比那群力不勝任,行事拖泥帶水的人類強太多了!」
祝葉說到此處,不由莞爾一笑,那被她稱作眼睛的球狀透明體當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擴散開。戚檐視力雖還不差至戴眼鏡的程度,但此刻他距祝葉過遠,欲要看清那般細節還是有些吃力,便微微把眼眯了瞧。
只見一點絲線似的紅從她的眼球底端漫出來,逐漸充滿了整個玻璃似的眼珠子。她轉動著那玩意,倆眼球看向梁桉時隱有閃爍。
在一群怪物興奮的呼喊聲中,梁桉在稻草堆上躺了下來。
祝葉高呼:「今日,我欲請諸位一齊見證,聖潔神只的不死之身!」
她朝那低眉訕笑的項桐招了招手,那大塊頭便恭敬地將手中一檀木小盒端了過去。當祝葉從中拿出一把閃著寒光的細長手術刀時,文儕不由地怔了一怔。
他心底有說不出的抗拒,仔細想了想,大抵是因對那手術刀起了些創傷後應激反應。
即便距委託一結束已有數日,可陸琴用手術刀剖開戚檐腹腔的場景尚歷歷在目。那場面幾乎夜夜跑進他夢裡來,叫他日日經受它的拷打。
他這平日裡多數時候都穩如泰山的,今日卻於這再平淡不過的場面之中,冷汗直流。
「怎麼了?」戚檐撞了撞發愣的文儕,譏諷道,「那梁桉本就叫人看不出半點仙風道骨,祝葉又生得一副海妖樣,其餘在場的鬼東西們更是生得奇形怪狀,連半點人樣都沒有,若他們也能當神仙,那當真是雞犬任意升天……也不知道錢柏這九郎做的究竟是什麼詭譎夢。嗐,若是非要說誰更像神的話……」
戚檐偏過頭盯住了文儕明澈的眼,用手輕輕拂過他的白尾,笑說:「不如九尾狐仙——手感真好!」
文儕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只還仔細盯著祝葉看。這會,將長發束起的祝葉已經把手術刀抵在了梁桉的心口。
祝葉沒有給梁桉打麻醉,可梁桉什麼也沒說,就連眼睛都沒合上。他那雙生得靈動的黑眼這會只是木然盯著被烏雲所覆蓋的天,透出一種人之將死時的麻木與呆滯。
鋒利的手術刀尖很快割開一道小口,沒入他覆蓋於心臟之上的皮肉之中。
戚檐大學讀的是生物科學,已不知在多少堂解剖實驗課上掀開過活物的皮肉,又多少次移開他們的胸腔、腹腔以及其餘各處的骨,以便觀察它們的生物結構。被他壓於掌下的生物一向沒有半點反抗之力,由生到死的時長,僅僅取決於他落刀的速度。
他頭一回往一隻蟾蜍的心臟中注射染色劑時,他清晰瞧見了血液的循環,不斷流淌的血液猶一條生命長河,而他毫不猶豫切斷了河流的去路。
他似乎一直漠然對待生命,不怎麼在乎旁人的,也不怎麼憐惜自個的。
因而,起死回生的機會於他而言就好若握在掌心的一把沙,他並不合攏指縫。
不復活也沒關係。
現如今,他肯點頭在陰夢中嘗千百遍死亡輪迴的滋味,只不過是為了送一送他那可憐的老同學。他也不知道自個與文儕稱不稱得上朋友,但他還是想陪一陪那人。
待陪這不甘死亡的小子走完這一程,哪怕最終要自己死去也未嘗不可。
眼見血從梁桉心口處噴湧出,戚檐只不咸不淡地同文儕說了句:「祝葉下刀時動作太生疏,應該不是專業醫生,不用把祝葉往醫生那方面的職業猜了。」
文儕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頭。
「呲——」
手術刀刺穿了梁桉的左心室,一時間鮮血噴泉似的朝四面濺開。祝葉的魚鰭、羊角和青羽上皆沾滿了粘稠的血漿,可她僅僅笑著用手背抹開面上血,眉目間有藏不住的驕矜之意。
「神是不會死的。」她說。
文儕見狀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海浪攜來的冷風灌入體內,一如早來的霜雪,猝不及防凍得他手腳冰涼。
祝葉將手伸入了梁桉打開的心口,手穿梭於粘膩血肉之中,碰撞出了嘖嘖水聲。文儕清晰聽見了她的五指收緊,而後緊緊抓住什麼軟物撕扯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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