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愣神,廊上小武忽然高笑一聲:
「找、找到你啦——!」
第23章
文儕很清楚,這陰夢本就殘酷,許多事是不容人改變的。
他聽著小武沉重的喘息與腳步聲,默默垂下了頭。
昏迷過去的戚檐被小武背著,一腳深一腳淺地拖上樓來。由於戚檐個子很高,被這麼不計死活地隨意拖拉,雙腳磕在樓梯上,碰落了病院統一樣式的白布鞋,讓人能夠清晰看見他腳背上好些青紫色的淤痕。
文儕不欲再瞧,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瞥向他。
那昏迷過去的戚檐被陸琴一步步綁在手術床上。他的上眼皮微微向下垂,尚未能完全掩蓋瞳孔,半遮的瞳子裡已看不出什麼情緒,任是陸琴如何擺弄他的四肢,又如何往他體內注射藥物,都沒換來戚檐的反應,惟有偶爾上下一彈的長指在下意識地進行非條件反射。
文儕自覺不適,於是站起身來。那陸琴和小武皆警惕地抬眸看向他,他只說:
「琴姐、小武,我身子不大舒服,先走了?——對啦,小武,戚檐從前最喜歡同我玩捉迷藏,好些時候我都找不著,你是在何處尋到他的呢?」
小武那全黑的眼球一跳一跳,他用怪異的調子回應:「在、在您桌底。」
「哦、哦。」文儕點點頭,「我恰好要去打掃辦公室,正好整理一番。」
文儕說著,只加快步子,近乎是滑下了樓梯。他在自個的桌底下,尋到了兩張被戚檐攥得發皺的存檔單,存檔單上還餘留著好些注射藥物的氣味。
他無奈地笑起來:「哎呦,辦事還挺靠譜的嘛!」
一語方罷,他忽而扶住那有裂口的旋轉椅喘起氣來。可不論他如何呼吸,氣都好似不能入肺,他缺氧,他喘不過氣來,因而愈發大口吸氣,可除了心悸,他什麼也感覺不到,若非及時減緩了呼吸頻率,他恐怕要因過度呼吸而導致呼吸性堿中毒。
真是瘋了。
***
文儕離開辦公室時,步子隱約還有些虛浮,他覺著自個好似在飄著,兩條腿都沒什麼力氣。一旦意識到那點,更是藏不住疲憊,他趔趔趄趄地向前,好幾回都險些跌倒在地。
他過去活著的時候不常生病,也生不起病,哪怕生了病,也咬著牙不肯去醫院花冤枉錢。入了這陰夢倒總是渾渾噩噩,像是大病幾場。
他擦過九號病房左側的房間向前,想再去瞧瞧散布於病院各處的大小鏡子,好儘快解出謎底四,也順帶找一找解趙衡宿怨的方法。
他低垂著頭,像是要把腦袋扎進地里。嗡嗡耳鳴聲中卻忽然雜進幾絲颼颼風聲,涼絲絲的冷風在下一剎從其衣領的縫隙里灌了進去。文儕一愣,旋即仰首,只見門牌上赫然寫著「診療室」三字。
「一樓的診療室生了爬山虎,二樓的診療室我們可搜過了麼……」文儕嘟嘟囔囔,將一隻手置於冰涼的門上,朝內輕輕一推,裡頭黑黢黢的。
他聽聞其中有好些古怪的動靜,像是活物相互齧咬啃食的聲音,可文儕的神色死一般的平靜,眸子裡一池清水成了一汪無波無瀾的深潭。
沒辦法,在這該死的陰夢中待得久了,他的身心都變得尤為麻木。死亡實況代理,說得好聽,可單這一局就幾乎磨滅了他的激情,真不如死一死。
他想,說好了饒他二人一命,可待他們真正完成了所有委託,也只怕會如同那些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退伍老兵一般,深陷於無窮無盡的噩夢中,生不如死。
文儕沒耽誤手中事,他在一片無際的昏暝中摸到了電燈開關。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的燈光中閃動著許多張詭異的人臉,可文儕只是木然往內走,一直走到那張用兩塊紅磚墊起一隻桌腿的木板桌前。
寂靜的黑暗中,他能感覺到有許多東西在暗中窺伺,甚而已有不少東西在往他身上亂摸,起初,他還有些驚愕,耐不住心跳加快,可不消片刻,他這無神論主義者便說服了自己——儘管他知道這陰夢中的確有鬼。
「啪——」
燈徹底亮了起來。
文儕這會手裡已握著好些文檔,他一行行掃過去,了解到手中的一大沓數據皆是今年的就診記錄以及醫患的體檢信息。文儕粗略翻了手中的醫護體檢單,大家夥都很健康,他自己也是,在那般沉重的氛圍里他還是不覺勾起嘴角。
健康是福氣。
然醫護如此,病患則不然。各色的身體與精神疾病充斥了另一沓數據。他無力再去同情和憐憫,只略過許許多多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的病患,停在了戚檐那頁。
【姓名:戚檐;年齡:29;出生日期:1979.2.19;血型: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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