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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張單人大木桌,桌後擺了個帶軟墊的木椅,左右各安置著大大小小的書架,而本來該是窗戶的地方,裝了一面光滑的鏡子。

文儕站至鏡子前,那鏡子清晰地照出了他的「英姿」——沾了血的白大褂配上紅艷艷的筆記本,活像陰曹來的判官。

他盯著那大鏡子總覺得奇怪,於是上前去摸鏡子的邊,倒果真是掛在東西上的。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將那鏡子取下,叫那一大面被灰塵淹沒的窗戶顯露在外。

文儕毫不介意地用手掌抹去窗戶中間靠右的一大片灰塵,將眼睛湊近去往外瞧——呵,好熟悉的風景,只是視角有點偏移。

他下意識地將最終版設計圖翻開,果然瞧見辦公室二樓是醫生宿舍,雖然設計圖上標註的二樓正對著的只是他一人的宿舍,可是看如今視角,這頂上估摸著有一半是裴寧的宿舍。

他撇了撇嘴,沒有細想。

忽然間不知怎麼了,他總有陣衝動,那衝動告訴他說——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於是湊了過去,幾乎將眼睛貼在那抹去了灰塵的窗戶上。

剎那間,一對瞪大的淌血眼睛倏地隔著窗子懟上前來,一個血淋淋的長巴掌印隨之自窗頂滑落向下。

文儕被嚇了一大跳,心臟登時有些隱隱發痛。可在一聲巨響後,他還是強撐起身子走至窗邊,費力地將生鏽的窗子推開,俯首下望。

一個血淋淋的肉塊落在地面上,飛濺出來的血水順著硬梆梆的干土往四面流淌,淌作了一條血溪。

他好似忽然明白了院長在這麼一個大窗前掛鏡子的緣由。

眼神一飄,又落回至設計圖上——院長辦公室再往上,是三樓天台防護欄未設處。原來那裡是用以運輸建築石料,後來樓蓋好了,不知怎麼卻忘了補。

也不知明早起來,那些醫生護士瞧見又有人自殺是什麼感受。文儕沒閒情去張羅報警之事,只默默合了窗,走到院長辦公桌前胡亂翻找起來。

雖說是院長,收納的東西卻並不比醫生們的多,抽屜裡頭多是些合同的複印件以及一些無關緊要的數據。

文儕飛快地動著眼和手,看到了在一印章下壓著的兩份病歷。病歷各有兩頁紙,其中一頁是入院時的詳細檢查結果,另一頁則是前幾日的常規檢查結果。

第一份是榮惠的,文儕僅粗略翻看幾眼,沒什麼值得關注的點。

他心裡嗔怪,若非那院長把榮惠的病歷收在這兒,他也不至於將榮惠錯認做醫生那麼長時間。

可他真的不知道榮惠是病患而非醫生麼?

還是明知她是病患而偏要將她認作醫生?

古怪的念頭不過燒起個小火苗就被他給吹散了,他又取出另一份病歷,寫有患者名姓的地方被筆給塗黑了,只留下一旁黑白的老照片。

熟悉的面孔——與他們那時翻找儲藏室時找到的那張黑白照片中,站在院長右手邊的男人如出一轍。

文儕一怔,想起了那封不像樣的手寫信,信上兩行字說的是殺人犯乞求庇佑。

他遏制住微微發顫的手,翻開了下一頁,露出一張嶄新的彩色照片以及一張尤為熟悉的肥腫的臉——戚檐對床那個成日抱著娃娃的中年男人。

「殺人犯……」

文儕喃喃自語,恍恍惚惚間他瞧見了這位患者的主治醫生的那一欄簽著兩個大字「文儕」。

「砰——」

有東西被他無意揮翻在地,他將那東西拾起來,卻只見木相框的玻璃已然被碎得四分五裂,裡頭裝著一張大合照,院長榮貴站在中間,身側站著的「我」,面上掛著尤為燦爛的笑。

「噯,怎麼上鎖了?有人在裡邊嗎?開開門嘞!」

在聽見小玲在醫護辦公室外的呼喊聲時,文儕利落地鑽出了院長辦公室,只還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開門將小玲放了進來。

不等她問,文儕便擺擺手喊著「有急事」,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了。

***

倒也不是心虛,總之他出了辦公室在長廊上沒走幾步,便繞進了他同戚檐還沒來得及探索的開水房。

開水房裡頭,鐵皮機器擺了一排,上頭各自連著一條人臂粗的水管。一旁的三層架上放著花花綠綠的開水壺,高矮不均,胖瘦不定。整間房裡除了地上便沒鋪瓷磚,清一色的水泥牆,唯一的裝飾是燃煤開水器旁的一張神話故事式樣的年曆。

開水房不讓病患進,這院裡分明沒有這麼多人用得著打開水,可瓶瓶罐罐真是不少。

文儕觀察著,忽然說:「戚檐,你去翻翻那開水壺上粘貼的姓名條,我先去看看那些個機器。」

話脫口的那一刻,他把腦袋給拍了,罵一聲「昏了頭了」,也就自個兒上手去摸水壺。

這裡積垢蒙塵的水壺不少,文儕挨個看了姓名條,大抵都是些熟人,只有一個上邊貼了他從未聽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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