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鹿的下巴僵住,緩緩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年輕心理老師在筆記本上記下幾筆,抬起頭,「現在給你媽媽打一個電話,把你現在遇上什麼事,正在做什麼告訴她。」
宋鹿沒有立刻動。她覺得這麼做很奇怪。
年輕心理老師說:「如果你還想比賽,就得證明你行為認知正常。」
宋鹿想到媽媽罵她不要臉,想她們兩人的冷戰。她賭氣般把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往桌子前一推,按到通話界面,撥通宋綾的電話,還特地開了免提。「嘟嘟嘟」聲在針尖落地都能聽到的會議室響起。
宋鹿抬起眼眸,盯住那個年輕的心理老師,手機很快響起忙音。她又當著所有人面重撥了一次,一共打了三次,結果可想而知。她緩慢翻動眼皮,怔怔看著手機出神。雖然已經意料媽媽不會接電話,但等驗證了這個結果,她心裡還是空空蕩蕩。
年輕的心理老師又在筆記本上添幾筆。宋鹿猜,他是不是在本子上寫,被母親拋棄。老師還沒寫完就說:「現在打給你父親。」
宋鹿蜷起手指,捏緊拳頭,用手指甲戳手心,「我不想給他打。」
年輕的心理老師抬起眸,和左右的同事眼神交流了一會兒,大家都是一副「應該沒錯」的表情,「為什麼不敢和自己父親打電話?」
宋鹿整張臉像是被一隻大手蓋上,鼻腔直通腦部的位置神經受到壓迫鈍疼到抽抽,她咳嗽了幾聲,有些嗆地說:「每次和他聯繫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我已經成年了,他不再是我的監護人。」
心理老師斟酌地問:「你所說的不好的事是指哪些。」
宋鹿乾乾脆脆吐出一個字:「錢。」
心理老師並不滿足於此,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有什麼?」
宋鹿不明白心理老師到底要掏出點他們什麼才甘心,堅定地搖頭。
心理老師低著頭也不看宋鹿,只在本子上寫字,「你可以做一下心理建設,我們等你。」
言下之意,她不打電話給爸爸,談話就不會繼續下去,也自然不會結束。宋鹿拖了十多分鐘,會議室里壓抑、靜謐、微妙的氣氛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也使得宋鹿的咳嗽顯得尤為尖銳,甚至是刺耳。
在經歷十分鐘死一般的沉寂後,宋鹿最終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宋鹿多希望爸爸也能像宋綾一樣故意不接電話,但電話還是在她默數心跳看屏幕上的數字即將跳動到一分鐘自動關閉時接通了。宋鹿爸爸說:「我還以為你當我死了。」
心理老師壓低聲說:「照我說的說。」
宋鹿嘗試發音幾次都哽在喉嚨口,最後扯著沙啞的嗓音說:「他們誣陷我和一個有夫之婦在一起。他們想和你說幾句話。」
手機里傳來洗麻將的聲音,在「咯咯噠噠」的樹脂碰撞聲中傳來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很正常。你和你媽媽一樣是婊子。」
宋鹿撲過去掛斷電話,喘著粗氣,再難抬起頭去面對那些目光。
年輕心理老師輕嘆一口氣:「你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複雜。你身邊就沒有能正常溝通的親人嗎?比如說年長的男性熟人。有這樣一個人嗎?」
宋鹿不等他說完,就搶著說:「沒有!」
說完,宋鹿就後悔了,因為她從心理老師眼睛裡讀懂了那種「你撒謊」的眼神。她好像知道他們在試圖挖掘什麼樣的隱秘了。他們說她在一些問題上撒謊了。她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嚇唬她,但現在她知道他們不僅知道她撒謊了,還確定了她在哪裡撒謊,為什麼撒謊。他們想她繳械投降,以證明那些「一致的觀點」是對的。證明她心理病態,判她出局。
心理老師見宋鹿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已然快碎了,搖旗吶喊乘勝追擊,「我們重複你可能撒謊的
三個關鍵問題。」
「你是否特別想親近比自己年長很多的男性?」
「你是否經歷過身體僵硬、大腦一片空白、站立不動、無法大聲呼救也無法逃跑、好似已經沉睡的清醒時刻?」
「你是否被性侵過?」
宋鹿的胸口劇烈起伏,久久不說話,喉嚨一哽一哽,拼命咬住唇才沒有哭出來。
辦公室的文書乖巧地站起來,拿起貼牆小桌上的熱水壺,按職務大小給所有人倒熱水,走到宋鹿身邊的時候,她垂下水壺口抖了幾下,沒倒出一滴水,搖了搖水壺,微笑說:「沒水了,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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