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胡亂擦去,而後竟什麼都不顧般驀地死命扯住我衣袍的下擺,赫然便在上面留下一道醒目血印。
所有人便只見那奴才如一個跳樑小丑般欲陷害我,反弄巧成拙,更是急得在大殿上摔了一跤,霎時見了血。
而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同我道:「這兩封信是不是被你換過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也知道我不認字,故意在我面前寫下這兩封信,讓我給府中的信使寄出,就為了引我上鉤,是不是?」
裴雲川故意的,他在我面前損傷自己的身體,絲毫不讓我有任何開口的機會。
血糊了眼睛,他也管不上,只是道:「就算換了信,你也是前朝的公主,不管怎樣,你都會……」
「君侯並非前朝皇族之人!」溫旻的聲音驀然自殿外響起,他穿著官服,手裡捧著一紙宮籍。
說完這番話後入殿行了禮,這才緩緩起了身,將宮籍呈了上去:「她本為幽州人氏,在景昭十三年入宮,後來病重將死時被宮中所棄,也因此被除名,君侯應當就是那時被裴雲川給撿回去的。」
那宮籍有許多年頭了,紙張已舊,其上宮印卻做不得假。
這時局勢已然初顯,那些官員再開口時皆是朝著裴雲川而去的,他們罵他閹奴,斥他為霍決舊黨,本該同霍決一樣於鬧市上被生生活剮,活到如今卻妄圖陷害開國功臣。
裴雲川在這樣的罵聲里,似乎知道自己籌碼全都用盡了。
他最初先是不可置信,往前爬了幾步想伸手去奪那宮籍,卻又一次被人狠狠從玉階上踹下來,便只能匍匐在地哭著道:
「皇上,奴錯了,前朝的六公主在二十年前早就落湖身死,屍體是奴親自撈上來的,脖子上掛著的平安鎖也是奴私藏的。
「君侯同六公主年紀相仿,容貌亦有幾分相像,奴便起了歪心,將君侯藏在身邊,想讓她將來借這平安鎖冒充公主身份。
「君侯不依,又同奴心生齟齬,她覺得自己是宮籍上的一個已死之人,背著奴私自逃出了宮,奴一直懷恨在心,直到後來國破,奴自知死罪,才試圖給君侯冠上前朝餘孽的身份,來換自己的性命。」
朝堂上霎時間鴉雀無聲。
座上帝王在上首終於開了口,冠冕後的那雙眼就這般逼視著裴雲川:「你這閹奴前朝時便是閹黨一員,跟著霍決犯下滔天殺孽,如今不僅欺君,竟還敢陷害朝中重臣,當真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泄憤。」
「七日後,當處以極刑。」
君王下了旨意,裴雲川便只能去求我。
他像一隻狗一樣哭著匍匐在地,涕淚橫流,如許多年前他抱著病重的我跪在何謙面前時那樣,他一遍遍地給我磕著頭,原本便未曾止住的血自額頭上流下,瞬間糊了他的眼睛。
他就這般當著所有朝臣的面同我哭著告饒:「是奴錯了,是奴貪生,起了歪心思陷害君侯致死,求君侯看在往日情分上饒了奴一命!」
我想將他給拉起來,而他亦就勢伸手抓住了我胳膊,嘴裡哭喊著,手勁卻異常大,硬迫著我彎下了身。
於是在這刺耳的哭聲中,裴雲川卻驀然在喘息間隙,攀著我的肩,在我耳邊低語道:「好阿柔,我最後只求你這一樁事,你棄了我吧。」
無人聽得這句話,而我看著面前的人,忽然便想到了溫旻的提醒。
卻是平流無石處,時時聞說有沉淪。
溫旻以為裴雲川是那一方淺流,溺死在其中的會是我。
可到頭來,沉淪於此的,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裴雲川而已。
是他甘願沉淪,甘願溺亡。
我同他對視良久,終究在宮衛將他給拖走的時候,頹然鬆了手。
他一路哭嚎著,額頭上的血滴落於地,在殿中留下一道長長血線,直至被人拖遠才將將止了聲。
裴雲川慣會看人心。
他利用世人對宦官天生的厭惡自導自演了一場戲。
他篤定了不會有人信他。
只因在這場戲裡,他是世人嘲笑唾棄的丑角。
第13章
當時刑部尚書的位置本就空著,溫旻回朝後便補了刑部的空缺,也是他親自將裴雲川押送至死牢的。
那紙宮籍本就是最後的證據,被裴雲川放在錦盒裡,埋在了冷宮那株銀杏下,埋得很深,溫旻挖出來時費了不少的功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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