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薛道然的死知道他們這樣的閹人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結局,整日琢磨著在這宮裡如何活得長久,而我相反,我不想自己到霖煙那年紀還留有遺恨。
於是我便也趁著夜色,趁裴雲川伺候著我歇下之時,喚了他的名字,在他應我的時候,驀地拽著他的袍領吻了他的唇。
裴雲川那次嚇得不輕,氣急敗壞地將我給扯下來,而我也不惱,只是跪坐在床上微仰著頭看他,說:「霖煙姑姑也是這麼親薛秉筆的。」
「小姑奶奶,你是要有大出息的人,怎麼能親我這麼個……」裴雲川說到這卻說不下去了。
我映著燈火分明便瞧見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悲意,我的心驀地沉了下去,我在那一刻知道,他比我想得還要自卑。
我們之間,裴雲川因為身體的殘缺,從未曾想過還有別的可能,偏生我早早就生了不為外人所道的歪心思,一忍便忍了好些年。
我當時還是不知,親吻裴雲川這般的人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不嫌棄你,也不會看不起你,你下半輩子跟我一起過,我定會待你好的。」
我跪坐在床邊,在裴雲川欲轉身逃離的時候驀地扯住他的腰帶,使了力氣將他整個人都扯上了他,用近乎親昵的姿態摟過他的腰,偏頭親吻了他那白玉般的細長脖頸。
他這輩子挨過打、受過罰,親眼見過身邊無數次的生死離合,卻鮮少有此刻這般慌張無措的時候。
我溫柔到極處的擁抱和吻依舊沒能安撫到他。
若說方才還能將我給推開狠狠罵上一頓,此刻他開口卻再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在我懷裡發著抖,近乎惶恐地想要逃離,可他已經失了旁的力氣,人生數十年都沒有這一瞬讓他難堪。
我聽得耳畔響起細細哽咽之聲,而懷裡的人斷斷續續竟說不出一句全乎話,他說:「阿柔,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當時的我心總要狠上一些,我顧不上去拼湊裴雲川在那一刻盡碎的尊嚴,近乎貪婪地想從他身上去索取那些他本就不敢生出的情感。
渾不知自己所有的親近、愛意與依賴都成了一把鈍刀,將面前之人徹底抽筋剝骨,傷得鮮血淋漓。
在我把他當做一個和自己一樣並完整的人去愛的時候,便註定了,他這一生,面對我時,只剩下那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守望。
他一輩子都在自棄,一輩子再也無法將今夜凌然而生的卑微愛意訴諸於口。
裴公公從來都是這當世第一的可憐人。
第9章
裴雲川不太痛快,他不痛快便喜歡去折磨旁的人。
於是感情上受了挫、正喝著酒解悶的溫公子窗戶被砸了,連帶著還碎了幾樣金玉玩器。
溫旻也怒了,跌跌撞撞上前拽著裴雲川的衣領便罵道:「你這樣的宦官,只知逐利偷生,不顧過往恩義,宋寄柔再這般縱你,你早晚會害死她!」
裴雲川瞅著溫旻這般落魄模樣卻也新鮮,雖說他不大看得上溫旻,但人家模樣、學問都還算出挑,是個金玉堆里的公子哥,真要比起來,總歸是溫旻強些。
裴雲川在宮裡待慣了,其實挺會看人,也知道面前的人雖說是皇帝派來的,但似乎對我也有幾分真心。
他這次倒也沒再同溫旻打起來,只是問:「那你呢?你會害死她麼?」
「我怎能同你一樣?我敬她重她尚且來不及,不管她究竟是誰,又做了什麼事,我如何都會想辦法護住她一條命的。」
溫旻受了侮辱,只狠狠瞪著裴雲川,恨不得將這不要臉面的東西給生吞活剝了去。
裴雲川沒再同人去鬧,他前半輩子受了太多苦,若每日裡總苦著臉,終歸太沒意思。
如今他拿自己同溫旻去比較,總歸輸得徹底,但終歸有一樣是能贏過他的。
到了這時候,裴雲川挑釁般地笑出聲來,也不忘了同人接著顯擺:「看來,你還是比不過我。」
畢竟是個奴才,在我前,氣勢弱得很,有些話從來不敢吱上一聲,在溫旻面前,卻總試圖在自己千萬個不是中將人給比過去。
溫旻顯然沒料到裴雲川來了這麼一句,他不解,不解以後更多的是羞惱與憤怒。
然而今兒個裴雲川沒有跟他吵架的意思,只是向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竟湊近溫旻,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溫旻本來喝成一團漿糊的腦子驀地清醒過來,他皺眉不解地看著裴雲川,而裴雲川依舊笑得一臉欠揍,不等溫旻說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成婚那日,整個侯府掛滿了紅綢燈籠,亦在院中堆了不少的金玉器,權作聘禮嫁妝,而裴雲川亦是當真頂著紅色蓋頭被侍女給攙出來的。
我知道,自己若不依著裴雲川,這定然是個如何都不肯罷休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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