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浮舟渡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6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他如今只能依附我去活。

裴雲川走了一路,亦問了一路,半道卻又下了雪,他在路邊遇著了一隻狗,黑不溜秋的,就一雙眼瞪得溜圓,躲在一處草叢裡瑟瑟發著抖。

裴雲川覺得自己看這狗便跟前些日子我看被鐵鏈鎖著、赤身裸體的他一樣,可憐可悲得很。

他跟這隻狗同病相憐。

於是他便也俯下身朝著那隻小黑狗伸出了手,小黑狗見著熱源,毫不猶豫地便奔過去,被他一把抱進懷裡捂著。

裴雲川接著往前,直至在摘星樓前停下。

那夜其實沒有星,只有如何都下不盡的雪。

但裴他覺得除了這地兒也沒別處能去,數百級台階,他舊日在宮裡總是被罰跪,腿腳如今不是太利索,走得時間長了便會泛疼。

只是後來風雪吹得他身上已經趨於麻木,他也感覺不到疼了,一個人倒也磕磕碰碰地走了上去。

天高不勝寒,他後知後覺地開始覺得冷,在滿目風雪的高樓上又吃了一塊糖,也不含嘴裡,只乾巴巴地嚼著,還不忘給狗餵了一塊。

一人一狗就這麼縮在了一方角落,迎著滿樓風雪可憐巴巴地看著一片銀白。

我尋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心疼的同時反又覺得好笑。

我本來在尋他的路上蓄了滿腔的怒火,見著他後卻又發不出來,他愛哭,我不能再把他惹哭了。

我正想上前把裴雲川給拉回去,他也看見了我。

他如今氣性甚大,不僅會離家出走,見著了我,驀地站了起來,指著我顫巍巍道:「你別過來。」

說完不及我反應,放下懷裡的黑狗翻身就跨坐在摘星樓一側的欄杆上,一半身子霎時懸了空,若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裴雲川,你做什麼!」我急了,就這般吼出了聲。

他轉頭去看我,眼睛已經紅了,聲音也因害怕帶了顫:「我答應你,這婚我成,但你也得答應我一樁事,你若不應,我今兒個就從這裡跳下去。」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沒有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儘量放柔了聲音問道:「答應什麼?」

面前跨坐在欄杆邊的身影肩部輕輕發著抖,似乎又在哭了,但哭腔卻沒有從喉嚨里溢出來,他只是低聲道:

「阿柔,現在不比從前了,當年在宮裡時你是遭了棄的,被我放身邊珍而重之地養著。

「我這麼個閹人,沒什麼眼界,心本就小,滿打滿算只能裝得下你一人,我總盼著你好,將來能出息,因而替你尋來了機會讓你出宮。

「你如今是君侯之身,我不過是個卑賤奴僕,你若要嫁我,人言可畏,世俗亦沒辦法容你,我知道你這孩子死心眼,認定了的事情從來都不願回頭。

「所以啊,你同我成婚,無需鋪張,無需宴賓,更無需對外宣揚,你的身份不該是我來娶你,應當是你娶我才對,蓋頭由我來蓋,洞房也由我來守,這污名與笑柄合該讓我背。」

他願意同我成婚,卻如何都不肯以這樣低賤的身份娶我,只能用死來威脅我,求我將這樁荒唐婚事變成一個只屬於他一人的笑柄。

裴雲川的眉目隔著風雪反倒愈發模糊,我看不出他此時是什麼表情,只是覺得他此時似隔在霧裡一般。

我倏忽間覺得,他是我這輩子都沒辦法抓住的。

「我答應你。」

良久,我在風雪寂靜之時出了聲,繼而一步步走到裴雲川面前,不及他反應,一把將他拽下來,拽進自己懷裡。

以前總是他在天寒時暖著我,倏忽多年而過,我的寒疾其實早已痊癒,偏生是他落下一身病骨,總還瘦得厲害。

我便只能儘可能暖著他,用袖子替他擦去眉梢發尾沾染的落雪。

裴雲川知道自己又耍了小性子,也不欲再惹我,只縮在我懷裡悶悶兒出了聲:「阿柔,我最近總在想我乾爹,跟他比起來,其實我命真的很好了。」

第8章

裴雲川的確是個再小不過的人物,他眼界小,心自然也小,任外邊兒亂成什麼樣,他偏生只知道在宮裡守著一個我。

在他知道我並非真正的公主後,哭上一頓,同我甩上幾次臉色後,一切倒如常,也再未曾耍過任何性子,反倒是愈發對我讀的書上了心。

薛道然後來對外說何謙是走夜路時失足落了井,亦收了裴雲川讓他做自己的乾兒子,調他到司禮監中自己的手下當差。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