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翁卷問他怎麼了,一片漆黑里,三郎自然答道:「無妨...車裡擠得很,我叫蓮心去別處坐...」
他看她一眼。
蓮心趕緊點頭,小聲:「找爹爹。」
三郎輕點了點下巴,叫人去問辛棄疾的行蹤。
韓淲也有些琢磨過味來了,看來這事完全不是他以為的什麼流氓地痞欺負小娘子,而是更重的事在裡頭。
他低聲:「我們去後頭那輛車上說,待會直接叫辛叔父上來。」
三郎點頭,沒說話,帶著幾人一同朝後頭走去。
韓淲第一個上車,三郎是第二個上的。
待三郎上去後,車中的燈盞被吹滅,蓮心才上了車。
直到坐下來,蓮心才鬆了口氣。
這時候,她才有空整理方才的思緒。
方才突然被偷襲,她和謝太守都反應得快,謝太守無事,她也立刻追了上去。因為那人逃得快,她想得實在沒辦法,怎麼都追不上。
最後索性繞到了打鐵花的攤子旁邊,拿了人家的東西,先低低打了個鐵花——打得低,鐵水與空氣接觸時間短,落在人身上都仿佛要燙傷似的。
也是幸虧她這招出其不意,反倒將那金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先因火花而嚇到錯了腳步,之後因這停頓而被蓮心追趕上,被燙著傷了脖頸處的一片皮膚。
因為痛和慌亂,掙扎時,他身上的一塊銘牌掉了下來,被蓮心揀了走。
想到方才接觸時那種高溫,蓮心還是顫了一下。
打鐵花,首先需要將高溫融化所得的液態鐵盛在容器中,通過擊打容器使鐵水分散成小液滴,飛起與空氣接觸。小液滴與空氣發生化學反應而產生大量一氧化碳,最終產生漫天金色煙花一樣的效果。
而能達到鐵的熔點,就算不知道確切數字,她也知道那一定是相當高的溫度。
打第一下的時候,她的手還不利索,那么小的一片,燙在臂彎里,簡直像是遭受過烙鐵酷刑似的。
——或者說,就是遭受了烙鐵酷刑。
蓮心難以忍受地動了下胳膊。
布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其實是很明顯的。
蓮心閉了下眼睛,停下動作。
外面很嘈雜。車裡安靜。
呼吸聲中,三郎看了她一眼,眼睫又垂下去看了下她的手。
他將手肘壓在膝蓋上,那道輕輕的聲音便離蓮心近了些:「傷在哪裡?」
蓮心安靜許久,道:「...臂彎。」
三郎將手細細用酒擦乾淨了,試探著,輕輕按了兩指在她傷口處。
極冰的溫度。傷口處幾乎要叫人昏厥的痛意終於緩了下來。
蓮心忍不住嘆息似的,長長舒了口氣。
她脫力般的,終於靠在了車壁上。
三郎沒說什麼,手指一直按在蓮心臂彎里,任她東倒西歪的快要睡著。
幾人又等了會,侍從過來稟報,說辛太守和信州太守遇上,正在敘舊,暫時不回了,叫幾人自己回家。
這樣也行。謝太守來說,和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蓮心聞聲睜開眼睛,心下思忖一番,倒也放了心。
而她還沒講話,對面,三郎已開口問:「要帶你去找父親嗎?」
事情有了解決,蓮心心下放鬆了不少,也有心思玩笑了:「爹爹做正事呢,三哥帶我過去,不怕爹爹發火啊?」
三郎看她好得差不多了,最後按了下她紅腫的地方冰了下,便鬆開蓮心的手臂,人也退開了:「父親不愛發火。」
韓淲覺得好笑:「是不愛對你發火吧?從沒見過辛叔父對你生氣的。」
辛叔父將三郎看得和眼珠子似的,生怕體弱的三兒子有個好歹,說話都不敢大聲。
三郎道:「生氣不代表要發火。父親該生氣的也生氣,只是少有亂發火的時候。」
他不欲在這事上多解釋,只說了這一句就不多說了。
蓮心也不多糾結於這件事,辛棄疾在她面前也耳提面命生氣過,但她從不害怕辛棄疾。
真說起來,可能是因為辛棄疾每次生氣前都會與她明說緣故吧。
她不再多說,只與三郎道:「不必了,今日的事,和謝太守也有些關係。他說了也一樣。」
「這樣啊。」
三郎點了下頭,也沒再問是什麼。
只安安穩穩坐在車上,叫人啟程後,便靠在壁上,面露微微的倦色,眼看著要閉上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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