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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聞言,立刻停下話頭,轉向韓淲。

他雙手接過包裹,手指微微顫抖:「有志之士如此多,叫人老懷甚慰...」

韓淲的父親韓元吉本身致仕前是龍圖閣學士,與陸游多年前就是至交好友,韓淲自然也與陸游並不陌生,笑著安慰:「正是如此,大宋興盛,才指日可待啊!」

隨後又是一番問候。

韓淲分別從袖中掏出韓元吉給陸游送來的唱和詩一首、書信一封、昔日同書「死生毋相忘」作品一卷...

陸游一邊翻看,一邊老淚縱橫,擊節讚嘆:「板蕩識誠臣,我與韓公同為誠臣,惺惺相惜!」

蓮心和其餘辛家幾人作陪了半日,坐得有些無聊,偷偷看一眼辛棄疾。

爹爹,人家在那裡說寫了摺子的才是誠臣,在點你這個唯一沒寫摺子的人呢!

就這麼忽略你,你尷尬不?

被忽略已久的辛棄疾一點都不尷尬,還很熱情地提醒:「老陸啊,你這摺子既然收到了,就快往上遞吧!別敘舊啦!」

一邊指著他臉上的淚痕,呵呵笑:「看看你,像個小兒似的。」拿熊掌似的大手刷刷兩下給他擦了個乾淨,「瞧,這樣多好?」

而他沒說出口的話是:有敘舊這空,你那信使都跑了五里地了!

哎喲哎喲,看得人可真著急啊!

辛棄疾挪著屁股,他這暴脾氣!他都快坐不住了,恨不得自己去送信!

陸游:「...」

眼看著這位口碑頗好的武將實在油鹽不進,陸游也放棄了。

他不好直接道破不滿,只委婉勸:「幼安,聽聞你今日與進賢縣令宴飲整日?這進賢縣令不是什麼為民謀利的好人。只說他收的賄賂銀子,就能堆成山成海了。你我這等有志向的人,實在不必和他混在一起。」

韓淲似乎想說些話解圍,但也被辛棄疾拍了拍,就又坐了回去。

辛棄疾笑著應:「務觀所言有理。」並不解釋什麼。

到了陸游暫住的地方,幾人下車,放眼望去,只能看去幾點破敗的茅屋。

蓮心尚心下咂舌,辛棄疾眼神都直接越過了那茅屋,還在找別的房屋:「務觀的屋舍在哪裡?」完全沒想到眼前的破屋就是陸游下榻之地。

幾個孩子零零落落的咳嗽聲中,辛棄疾僵硬轉回頭。

陸游則坦然笑道:「寒舍正在此地。」

辛棄疾:「此等驛舍,怎堪配務觀的身份!我來出銀子,務觀隨我們換個好地方住吧!」

陸游卻只含笑搖頭。

「百姓困苦,獨我一人享受,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他一引,「幼安初到此地,想必還沒有住處,不如先在寒舍略住。拙荊略做了一些飯食,幼安稍用些,也好果腹。」

辛棄疾乾笑一聲,「大善,大善。」跟了進去。

後面幾個孩子自然也要跟著進屋。

一邊走進去,蓮心一邊豎起一隻手掌,悄悄在辛三郎耳邊問:「三哥,爹爹是被噎了一下,對吧?」

...

不管有沒有被噎,幾個大人總的來說還是相談甚歡的。

尤其陸游與辛棄疾一談到「北伐」,那簡直好像方才還禮貌微笑的老頭只是蓮心等人的錯覺一般。

陸游滿面通紅,推開上前攙扶的夫人王娘子,大聲喝道:「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①!」

他老淚縱橫:「胡兒未滅,何以家為?」

「好!必不會如此!」

辛棄疾暴喝一聲,好像年紀大了一輪多的人不是陸游,反是他似的,摟住陸游的肩膀,相和,「家何在?煙波隔。把古今遺恨,向他誰說?蝴蝶不傳千里夢,子規叫斷三更月②...唉,歸難得,歸難得!我只求上陣殺敵,一雪前恥!」

陸游暈頭暈腦地在他肩頭隨聲嘆息,「唉,老辛,此前你我只在紙上對話,從未對面談過,我還怕你是那等貪生怕死的小人,不想你竟是如此英雄!好!我陸游再敬你一杯!」

好,真是一對酒鬼兄弟啊。

蓮心默默從韓淲手中接過清水壺,將酒杯中潑掉一半,再拿清水斟滿,才將杯子遞給右側辛三郎。辛三郎再默默將酒杯遞給辛棄疾。

完整的流水線下來,叫對面的陸(防)四郎張大嘴巴,若有所思。

稍許,陸(防)四郎悄悄模仿起來,試圖也將水、酒混合。

但陸游可不像正大談救國方針、根本無從關注杯中酒濃淡的辛棄疾那樣萬事不留心,他喝了一口就發現了不對,瞪一眼兒子,陸(防)四郎才不得不灰溜溜縮回了試圖兌水的手。

他羨慕地看著蓮心:還是你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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