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處又有人念道:「仙蛻落塵寰,歷劫破金身,神火淬千劫,涅槃九天宸。」
曹野腦中一片混沌,回過頭去看那壁畫,發現上頭似是有些東西不見了。
只是,還未等他仔細分辨什麼還在,什麼不在,後背便好似被人輕輕推了一把,隨著一聲嘆息般的「劫未了,緣未斷」,他猛吸進一口冰涼空氣,立刻便被嗆地咳嗽起來。
古老的神廟在他眼前如同水波一般消失,曹野眨了眨眼,意識回籠,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哪裡。
在那場「造反」落幕之際,曹野本以為自己會死在寧州,卻再也想不到,他在頭上挨了一棍後竟是奇蹟般地撿回了一條命,再醒來便已在暗無天日的大牢。
那看守的官差邊啐他邊說,因造反失敗,他已被押回了京中受審,只是,因為先前在寧州鬧的那一出,京中有官員懷疑他身懷妖術,所以現今曹野也不在天牢,而是在城郊一處平時並不啟用的隱秘地牢。
那些人並未給他上鐐銬,畢竟這幾日來,曹野幾乎一直在昏睡,他身子本就孱弱,這一番折騰下來早已不堪重負,連著高燒,便是飯菜送到牢房門口,他都沒有力氣去拿。
還不如繼續做夢呢……
躺在冰冷的青磚地上,曹野燒得渾渾噩噩,昏沉間,他閉上眼,很快又發起夢來。
在夢裡,他回到了寧州的宅子,回到了那一晚,他們即將要奔向必死的命運,最後的最後,所有人圍坐在桌前,一起喝了曹野埋在院中的酒。
這本是他搬來寧州的那一年閒來無事時埋的,那時,曹野甚至以為自己定是活不到第二年。
然而當他在七年後舉起酒盞,這酒的味道卻要遠勝過他在京中那些年喝過的佳釀。
孔雀會在天亮前離開,屋子裡有六個人,但卻有七杯酒。
待到天亮以後,所有謊言都會隨著曹野的墜落而破碎,但唯獨神火將軍依舊會活在百姓心裡,事實上,正因為百姓們相信神火將軍,曹野的計策才能夠有用。
無言中,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曹野將屬於阮雲夷的酒澆在了門前的土裡,預祝他們一切順利。
最後幾個時辰發生了許多事。
尉風向曹野鄭重道了歉,說他過去一葉障目,從未認清過將軍一心想要交下的朋友,為此,甚至向曹野行了過去只會對阮雲夷行的軍禮。
相較之下,火丫卻十分平靜,她深知自己的命本就是撿來的,而現在她已經親眼見證了天羅落下帷幕,心愿已了,能夠陪尉風,陪南天燭他們走到最後,火丫已經萬分知足。
作為唯一一個要離開的人,孔雀強裝著笑,但很快就開始哭,最後兩眼都哭腫了,才終是被兩眼通紅的南天燭捏住嘴,勒令他不許再掉眼淚。
「分離不是結束。」
南天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們既已在神火廟裡發過誓,將軍就一定會讓我們再相見……無論早晚。」
已經是最後了,眾人哭了笑,笑了哭,直到天變黑,再變亮。
在去給阮雲夷敬香前,曹野記得,勾娘一直握著他的手。
「我們也很快就會再見面的,東家。」
最後,勾娘在他耳畔輕輕說道:「如果我找到你,我會帶你走,而如果你找到我,你也要帶我走,一起去更好的地方。」
「好……我們一定要去更好的……」
女子的聲音猶在耳畔,迷濛中,曹野下意識地想要捉勾娘的手,然而,卻在下一刻撲了個空。
曾經陪在他身邊的人如今都不在這裡。
曹野攤開掌心,發覺他握住的從頭到尾,就只有地上乾枯的茅草。
他仍在牢房之中。
曹野發著高熱,渾身上下都是虛汗,甚至沒有力氣咳嗽,而他廢了很大力氣才睜開眼,目光所及全都是潮濕昏暗的牆壁。
這本就是專門用來關押他的地方,或許根本就沒有其他犯人,曹野聽不見別的聲音,他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乾涸的喉嚨里滿是腥氣,咽下去就都成了血水。
曹野根本記不清他是如何從寧州來到此處,但顯然,在任何時代,造反的下場都是一樣的。
記憶最後,曹野看到尉風中了刀,而勾娘也被人群團團圍住,以兩人武功,其實動動手指就能殺死那些不通武藝的百姓,但是,他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要「兵敗」。
曹野並未讓他們殺死任何一個官差,只是放倒了他們,合上城門,好讓那些百姓以為這是仙蛻的「神通」。
將戲台搭得足夠高,摔下來的時候,百姓才會醒得足夠徹底。
事實證明,百姓們也確實只會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東西。
勾娘還在護著他,但顯然已經護不了多久,尉風的血淌了滿地,百姓們想要奪下他的劍,在他們眼中,一個會擁護曹野的亂臣賊子,根本不配擁有這把劍。
最終,驚鴻落地的時候,尉風也跟著倒在了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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