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在不知不覺中顛倒,我對他並沒有很感興趣,卻還是樂此不疲地問一堆問題。我曾經有過一個外國網友,印度尼西亞女孩兒,是我和我爸一家去烏鎮旅遊時認識的,她拜託我用相機給她拍照,再用微信傳給她。加上聯繫方式之初,我用替李華寫過無數篇信的蹩腳英語水平誇讚她的美麗,她也誇我「cute」。那時候我好開心,一個勁地把課堂上學過的所有句式都用上,連「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也一字一句地發送了出去。後來她很少回復我,但她的朋友圈總是每隔一小時就能夠刷出新東西。我反思會不會是我話太囉嗦,不是在查戶口式盤問就是無腦誇讚。經此反思,我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寫了一段關於自己的生活,走在路上反覆確認沒有語法錯誤後,發送給她。事實證明,這是有用的,因為我立馬就收到了她的回覆:
「on『tcare.」
說沒有一點失落肯定是假的,但我真的只失落了一下下,便馬上上交手機坐上了去學校的公交車。
現在的我可不是在重蹈覆轍,這是我拖延時間的戰術,除了這裡我實在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去哪兒。
「除了殺人。」我補充道。
他那張結實的面容里蘊含著相當可觀的冷靜和放蕩,他按下快捷鍵切換輸入法語言,手指迅速飛快地打出一長串回覆:
「一般來說,我只對即將要和我上床的女人有點耐心,但不幸的是,我對你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允許你在溫度下降之前在這裡休息,明天一大早我就把你送去警察局,他們比我更懂怎麼處理流浪者。」
我愣愣地看了屏幕好一會兒,那段漢字與我之間有堵堅硬透明的屏障,含義無法從那頭穿過屏障到達這頭。
眼看他馬上要合上筆記本,我突然靈機一動,打字:
「我知道了,你喜歡喝酒、抽菸、還有和女人上床。」
他上一秒還在輕蔑,下一秒突然像個混帳似的哈哈一笑。
「現在我對你有點興趣了。」他寫道。
我兩眼一亮,希望仿佛就在眼前,我趁熱打鐵地寫道:「明天不要把我送去警局,讓我在這待一星期吧,就七天,求求你。」
七天夠我想明白很多事情了,包括昨晚我為什麼要敲門。更重要的是,我箱子裡還有七包方便麵。
然而事與願違,那一笑並不代表他想收留一個爛攤子。
「不可能,這是我家,不是旅館。」他心狠手辣地快刀斬亂麻。
我沒有再糾纏,天也聊了,求也求了,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把能做的都做了,我不是一個會對陌生人強買強賣的切糕老闆。於是我轉而詢問能否在這裡洗個熱水澡,特地打了一連串的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我已經數不清這是他第幾次用審視且懷疑的目光打量我了,好像我是什麼網購殘次品,令他付出了金錢和期待,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還沒有運費險,害得他不得不從我身上尋找可取之處以獲取心理安慰。
他慢吞吞地單手在鍵盤上敲擊,神情在看到自己輸入的文字之後表現出一絲揶揄。
他寫的是:
「這簡直就是po.rn的經典橋段。」
我清楚他的意思,但仍舊不為所動。雖然從剛才到現在他以此嚇唬我好幾次,但我壓根沒感受到他對我產生了一絲興趣。我反應遲鈍且渾渾噩噩,和影片裡將領口扯得很低,一邊走貓步一邊展示翹臀的女演員截然相反,很顯然不是他的type。
「Well.」他聳了聳肩,略嫌棄我竟然油鹽不進,隨後起身帶領我去浴室,把我丟在那兒,他便撒手不管了。
我環視一圈他的浴室,我敢打賭這是整座房子裡唯一稱得上清香的。沐浴露和洗髮水是我看不懂的牌子,包裝上的幾片薄荷葉我倒是略懂一二。剃鬚刀被他隨意地放在洗手台上,旁邊有幾根沒清理乾淨的頭髮。他的生活比我想像得還要邋遢。
我原路返回去拿我的行李箱,發現他正仰躺在沙發上看書,垂下去的一隻手拎著一杯色澤鮮明紅里透黑的酒。他斜視睨了我一眼,說了一句疑似吐槽我的俄語,然後自顧自地看書。我輕聲小心地拖動行李箱走開,找了塊相對隱蔽的地方取出我的衣服。
熱水灑在我的身上的那一瞬間我興奮得想要原地跳舞,仿佛和太陽來了個皆大歡喜的擁抱。我乾脆將自己縮成一團,全身赤裸扮演種子,任由熱水從頭頂澆灌下來。一束束長發被淋成水簾洞,從洞口間我注意到我的右腳腳背有一大片烏青,大拇指指甲蓋里有一塊像琥珀一樣的淤血。
之前多虧了寒冷,疼痛暫時被雪藏,當下解凍以後我不禁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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