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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袖見他生的細緻,亦不似其他客人那般瞅著空兒油手油腳,心裡不免生出一些好感,她輕輕在謝隨身側坐下,抬手捋了捋耳畔髮絲。

她雖然年幼,卻也知道像她這樣的姑娘最好的出路就是得了貴人賞識贖了身離開這個鮮花綢緞搭的爛泥灘子。做個妾,也許是低人一等,好歹衣食無憂,有個指望。

談笑間,又是數杯酒下肚。

謝隨伸指揉揉眉心。正如馮妙瑜所言,這位孔大人是個海量,怎么喝都跟沒事人似的,精神得很,他實在陪不住,便起身拱手去梢間小歇醒酒。起身起得太猛,踉蹌一下就要跌倒。

「大人當心。」

軟軟一聲,是一旁的小袖扶住了他。

指尖無意觸到他的身體,小袖不知為何臉上突然飛紅。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店了,誰知道下個機會在哪裡,又是怎麼樣的人?小袖於是鼓起勇氣抓住謝隨推她的手,若無其事道:「大人當心腳下,還是妾身扶您過去吧。」

*

「就是前面那間?」翠珠強忍著心中怒火。

清月橋的管事一臉為難的點頭。

翠珠大步向前。

她匆匆騎馬趕到平康坊,把同和居翻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謝隨半分蹤影,若不是府里的車夫最後鬆了口,誰能想到他竟敢背著公主出來喝花酒!沿途聽得緊閉的屋門後傳來的男男女女淫靡之音,翠珠的心裡的怒意更勝。她走到門口站定,用勁一把搡開門,讓屋裡的幽香和隱秘毫無保留一瀉而出。

「你是何人?」

屋中之人皆不明所以,吳大人眉頭一壓喝問道。

翠珠不理他,很快環視一圈,門邊的桃木衣架上掛著謝隨出門時穿的外衣,知道了謝隨就在裡面,她便直直衝入屋內翻找起來。

「是長公主府的人,她手裡拿著令牌,小人實在不敢攔……」

管事緊跟在翠珠身後進了屋,貼在吳大人耳畔道。

平康坊寸土寸金,這清月橋的雅座雖布置的豪奢卻並不寬敞,翠珠很快找到謝隨——

軟簾一揭。

梢間裡寢具一應俱全,謝隨倚在羅漢床上,有個穿粉衣的姑娘坐在床邊,低垂著頭,翠珠看的清楚,她伸手在謝隨的脖頸間,正在解他的衣扣。

翠珠僵住了。

公主在府里九死一生,他卻在這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她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梢間裡面擲去。她砸過去的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幞頭,正正好好砸在謝隨的腦袋邊上。

小袖一驚。

她一路扶著謝隨到梢間躺下,見他有些氣短便想幫他解開領口扣子順順氣,沒想到有人突然闖進來,那姑娘穿戴不俗,一副氣勢洶洶模樣,不會是這位年輕大人的妻室吧?她趕緊心虛地起身。

廊上冷冰冰的空氣撲了進來,謝隨也稍微清醒一些,捂著頭慢慢支起身。髮髻微亂,衣襟更是松鬆散散開了些,露出底下一截鎖骨,酒醺中自然有幾分浪蕩子的姿態。

「你是誰來著……」

他半眯著眼,人還迷糊著在夢裡。

「都什麼時候了,您……」

翠珠心裡著急,揚手便拎起地上的花瓶便要倒水好讓他清醒清醒,吳大人幾人卻誤以為她又要動手砸人,這麼大一個花瓶可不比軟紗幞頭,要出人命的!幾人忙上前攔住她。

翠珠氣得一甩手,偏頭又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奴婢真是看錯人了!」

他這幅模樣,她就是把他帶回府去又如何一身的脂粉酒氣,恐怕只會讓馮妙瑜更傷心難過,不如讓他就這樣爛軟醉死在外頭!她突然後悔自己當時豬油蒙了心,一股腦想撮合馮妙瑜和他。

翠珠轉身甩袖大步離開。

*

意識朦朦朧朧,馮妙瑜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燈影重重,似遠似近,一切都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她隱約瞧見圓臉的朱太醫,有人托著她的頭一勺勺餵了湯藥下去,又酸又苦,眼淚就不受控制的往外淌,滿心恐懼。

「我……就要死了嗎?」她問朱太醫。

「怎麼會,你很快就沒事了。」朱太醫說。可他的聲音在抖。

馮妙瑜明白他在說謊安慰自己,因為她還在流血。好多血。一個人又有多少血能流的,她抓住了朱太醫的手。分明她才十八歲,還很年輕,還有很多很多想做沒有做的事情。

「我不想死……」她說。

朱太醫拍了拍馮妙瑜的手,這時候又有人過來餵藥,餵得太快,她嗆了一下。很快另一個人接過藥碗和餵藥的差事,是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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