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蘇在喜溫不耐寒,需要生長在肥沃、疏鬆、通透的土地中,生長條件苛刻。昨夜學生看了客房泡在熱水中的,全是上等品,我本想在夜間採集一些帶走研究……」高容喘了口氣,緩緩道:「掘地時,發現那片土地下,埋的都是新鮮的屍體。」
「新鮮的屍體?」沈清和擰起了眉。
這個時代,死人不是什麼稀罕事,平民百姓忙活一輩子,掙得也就是個棺材本。實則土地、壽衣、棺材、抬棺人……樣樣都得使錢,死無葬身之地,這可不是玩笑話,大多蓆子一裹,荒郊野嶺草草埋了,孤魂野鬼似的,能起個墳包的,都算是家底殷實了。
「是不是夜太黑,你挖草藥挖到人家的墳里去了。」沈清和拍拍高容的肩膀,等他鎮靜些。
「不,不對,不是普通的孤墳。」高容篤定地搖頭,他是醫者,生死之事他見得最多,更不會為一具死屍如此驚懼,「等天色亮些,我仔細看過,至少有十幾具屍體,是鮮屍。那裡更像亂墳崗——還是出現不久的亂墳崗。」
時間久遠的亂墳崗肯定會招來野狗豺狼刨食,往往不到一月,就是白骨森森,雜草叢生,怎會有赤蘇這樣嬌貴的藥草生長。
高容將他的推測說了出來,沈清和低頭沉吟。
什麼情況下會出現任人埋葬屍首的亂墳崗?
戰爭,天災……不對,沈清和排除了這兩個選項,腦中突然浮現京郊處理昌州災民的情景
——瘟疫?
他看向高容,對方慢慢點頭。
「這些人身上都有疹子瘡口的痕跡,還有大大小小的潰爛,生前是得了疫病的。」高容聲音越來越冷。
「但這些人不是因疫病而死——而是活活餓死的。」
第73章
就算有所預料, 聽完高容的話時,沈清和還是心中一震。
「今年各州不是難得都豐產嗎?」他運送了一批優選種進京都,不吝將科學的農耕方法以各州農官之口, 傳遍天下,加之大雍風調雨順, 捷信頻傳,初見成效, 理應……沈清和說到一半,突然停下, 最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問話可笑。
豐產不代表人人都能家有餘糧, 其中情況到底如何, 還得再探。
等卯時過, 沈清和將這消息告訴了孔正卿, 御史中丞沉吟片刻, 「陛下已下旨削減賦稅, 若這嚴如海當真搜刮民脂民膏, 我即刻寫了章表上呈朝廷,必叫他脫冠謝罪。」
未免打草驚蛇, 孔正卿派了隨身小廝,跟隨高容前去刺探, 那塊埋藏屍體的土地里, 果然不只一具屍骨,他們到時, 還正巧有兵衛打扮的人在掘地, 已掘出一個半人高的深坑了。
高容上前詢問:「你們在幹什麼?」
兵衛臉上都蒙著布巾,將口鼻死死捂住,「看不到嗎, 埋死人呢,你們從哪裡來的,去去去,都走遠些。」
高容看了眼被推車運來的屍體,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果然是深深淺淺的創痕。他擰起眉:「我是醫者,我能治他們的疫病。」
兵衛們互相對視一眼,布巾下傳來悶悶的笑聲,「人都死了,你還能治?快走快走,別打攪我們的差事。」
高容:「那可否告訴我們,這些疫民現在都在哪裡?」
兵衛上下打量他幾眼,見他氣質衣著不似凡人,倒有些門第的派頭,略微正色,向著靠西南邊村鎮指了指,「就那處,不過我也提醒你,那裡多多少少都死了上百人了,晦氣的很。」
他話還沒說完,詢問他的傢伙已經轉身往西南邊走了,兵衛大聲叫住他,高容回頭看他一眼,扔出一隻紙包,裡頭隱隱散發藥香。
「防疫的藥,藥方在裡面了,每日煎服一次。」
兵衛愣愣地看著手中油紙包裹的東西,在抬頭時,那白衣服公子早就走遠。
……
「……就在青羅郡西南邊的新安鎮,家家閉戶,門口栓了鎖,兵衛把守,不許任何人出來,裡面應該都是染病的鎮民。」高容將所見所聞一一道來,「我打聽過,兵衛說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青羅郡最上面的人還能有誰,只有青羅郡守嚴如海了。
「青羅嚴氏,多少也有些名頭,算本地望族。」孔正卿一錘定音,「現在就叫他過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清和思索片刻,沒有異議。青羅郡離京都不遠,不算是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嚴氏也並不是五姓那麼龐大猖獗的地頭蛇。御史中丞也算半個欽差,到底會有所忌憚。
嚴如海大早就被傳喚,趕忙命人將鞋襪官服都置備上,他體型超常,平常穿的戴的都是繡娘特製,就連床榻房門都生生加大了一圈。好不容易由僕從一層層穿戴好,他上了有四個人抬的軟轎,到府門前又換了車馬,哼哧哼哧趕到了兩位大人下榻的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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