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扯出一個笑,就當他關心則亂,說的都是好話了,「既然不見兔子不撒鷹,只有我出面。這回是薛不凡,下一回不知道是誰。今日犧牲你一個,明日犧牲他一個,若我畏縮不前,棄這個舍那個,那我這些年做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遙光說不過他,都想扛了人直接就跑。沈清和看破他遇事不成靠蠻力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睛,「本就是沖我來的,不關旁人的事,我去和他了斷。」他拍了拍他手臂,安慰道:「放心,我命大。」
他原本為了掩蓋腰上火槍,穿的士族間流行的寬衣博帶,現在無需再偽裝,也受夠這拖地的袍子,沈清和抬手就解下。厚重繁瑣袍子落在地上,銀魚白的裡衣,收束起他纖薄腰身,更顯長開後高挑的個子,抬頭時,是令人心頭一跳的眉眼如鋒。
公羊慈自認為自己是個很不一般的人了,至少他在世上沒找到過同類。但他看到沈清和時還是有種奇特的感覺,總能喚起些陳年的追憶,但終歸是截然不同。
他這個人,太鋒利,太自由,太難把控,在這個世上註定要多吃很多苦頭。他似乎明白為什麼沈清和惹惱過越霽,越霽卻不直接殺他,和這樣的人,不管是成為朋友還是對手,都有無窮的樂趣。他們間有這份羈絆,正好讓自己鑽了空子,能真正在大雍的頂層世家前露了臉。
他會欽佩這樣的人,但不會想成為這樣的人。
「走吧,沈公子。」公羊慈側身先讓開一條路,遙光想去拽他,最終還是難擋他的去意。
「回去吧。」
沈清和輕輕推了一下他,眼眸里似有深意,遙光抓空的手還停在半空,只能惱怒又無力地收回。
……
沒有綁手沒有綁腳,和公羊慈乘的同一輛車駕,若他是俘虜,已經是相當優渥的待遇。
沈清和上車後就閉了眼,不想和身邊的馬仔有任何多餘的眼神交流。
公羊慈輕笑一聲,對這樣孩子氣的行為抱以寬容的態度。
「確切來說,我們並不是敵人,我也不是一心要害你,我曾給過你很多次選擇的機會,真的很多次。你本能避開這個最終的陷阱,可你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來了。」
「關你鳥事。」
沈清和現在直往外冒邪火。
這粗魯的應答讓公羊慈愣了一下,他看向身邊青年,沈清和只穿著單衣,歪靠在車壁上,揚起下巴斜著眼睛看過來。他即將面臨命定的結局,也沒見絲毫焦心。
「我們都並非門第出身,這個世道病了,凡人的力量微末,是救不了的。」
沈清和簡直厭煩投了,什麼不行不可不允許,他都要聽吐了!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好似讀了指令的機器,叫他認命認命認命!
被扣住的是我,越霽要搞的也是我,用得著你個二五仔在這裡悲天憫人、教我做事!
他一臉不耐煩,公羊慈只是像看個叛逆的孩子一樣,沉沉地嘆了口氣。
「你應該聽過我的故事,嗯,一個妄圖攀高折枝,最後頭破血流的故事。」
沈清和懶得和他說話,對他的故事也不置一詞。當上一州之牧,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望塵莫及了,算什麼頭破血流,賣慘也賣的沒滋沒味。
公羊慈看出他的不屑,只笑笑,「我對魏氏有仇,這不假,但我也對小柔有情。時務不容我們在一起,為了她,我得向上去。」他盯著沈清和,「你能明白嗎?只是州牧,但還不夠,遠遠不夠,在魏家這些年,我見到了天外天,有些人無須官職傍身,自有風雲能任其攪弄。」
沈清和神色動了動。
「所以你故意假傳消息,告訴魏生我願意合作,又轉頭同我說魏氏想對我動手,是想引我們爭鬥,將雲中郡的水攪渾,好讓你的新主子坐收漁翁之利,三頭通吃,所有人都利用了個乾淨,好算計啊。」他通透了一切,從交職見面的那日,公羊慈就在籌謀這局棋——或許更早,在自己身上廢了這麼多心思,沈清和都想給他鼓掌了。
「從魏家的狗,到越家的狗,公羊慈,你真是天生當狗的命。」
如此犀利,和指他鼻子罵沒差。
「我要讓魏家開正門,光明正大地將小柔迎回去。我要站在她身側,從此再無一人敢置喙。就是當狗,那又怎麼樣。」
公羊慈的胸口輕微起伏兩下,他視沈清和為還未收心,不分朴石和珠玉的稚子。他作為過來人,悲天憫人地提點幾句,「棒打驅逐的弱犬,和仗勢刁悍的惡犬,二者的區別不比人和狗大——就像今日,你我的區別。當了人又怎樣,連明日的太陽都見不到。沈清和,你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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