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心中一凜。
大雍最大的門閥,真真正正擁有傳世家學,門生故吏遍天下的百年世家,也是他清北書院的頭號競爭對手。
想到此,他心中哂笑,估計人家壓根沒聽說過他們這野雞書院,知道了八成覺得他在登月碰瓷呢。
說來也怪,常祁二家相爭架勢沸反盈天,身為五姓七望之首的越氏,在朝中卻幾乎隱形,只聽說內閣有幾位來自越氏的閣老,也已擺出了頤養天年的架勢,不見越氏推出個明面上的話事人。或者用洶洶的傳言解釋,便是像越氏這樣的門第,只依靠經學便能被捧到尋常世家難以企及的高度,早不屑於下場參政,於此道倒真像清學中所說的『萬物貴無』。
至于越霽之名,他如雷貫耳,清談集盛行人物品評,越霽便是品評中人人讚頌的好風評,用沈清和的話來說,便是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有他的傳說。遠在燕臨,美名便流水般傳到京都,褒其為『言為士則,行為世范』,驕傲的士族也公認的標榜人物。
不論是何種傳言,都能看出這大雍第一望族是何等龐然巨物。人總是愛跟風,何況面對這樣的門第,膝蓋總是軟些,他對這些近乎誇張的流言持保留態度。
沈清和抱臂站著:「想來越公子早知道我是誰,那我也不必介紹了。只是竟不知我還有這等能耐,勞駕您不聲不響將我擄來這裡,有何見教。」
「我知沈公子才華出眾,與我表弟同日中了一甲,又近君王側,如今還將賑災一事疏理得漂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沈清和等他下文,想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越霽淺淺嘆了口氣。
「只是陛下不懂賞識人才,只道是盲者得鏡,鉛刀作銛,我為公子感到惋惜。」
圖窮匕見。
旨意前腳剛出含章殿,他後腳便能知道。
沈清和諷刺地想,這哪裡是什麼孤雲野鶴,分明是手眼通天!
第20章
昭桓帝召見御史中丞,在含章殿內議了小半個時辰的賑災後續諸事。
孔正卿走後,昭桓帝靜默片刻,還是遣晉昌將昔日未完的畫卷從匣中拿了出來。
是那未完的遊春酒醉圖,紅衣少年依靠斜倚蒼竹,持盞高舉,五官依舊空白。
年輕帝王靜靜看了會兒,忽而用細筆沾墨,往捲紙上勾畫。
眉、眼、鼻,最後點睛,像是胸中早已構思許久,提筆便能一氣呵成。
晉昌對這幅畫的好奇早就在心中積蓄已久,他不敢像上次般光明正大地瞧,只用餘光偷偷地覷。
色澤鮮艷,神氣完足,他曾先入為主,覺得是沈家郎,現在添了五官再看,沈家公子的眼睛沒那麼圓,要更狹長些,頭髮也要更長,一路得到腰背,臉頰倒是肖似……不過畫裡的人劍眉星目,自有自的英姿煥發,唇和顎角倒是像陛下……
晉昌公公思及此,突然若遭晴天霹靂!
陛下正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竟把這給忘了!
陛下曾遠封在西北藩地時,皇室式微,異姓的逆王在京都大權獨攬,便要分封的宗室都送家中幼子入京受學。說是受學,實為作質,等皇座上被酒色掏空的惠帝一倒,便順理成章推一個傀儡上位,既堵住天下之口,又能暗地把持江山,做大雍真正的君主。當時便連三歲孩童都知道英王逆反之心,街頭巷尾編了歌謠傳唱。
彼時陛下的胞弟平襄郡王年僅十三,正是不長不幼,白板天子的好人選。小郡王在英王迫使下,只能隨數位近歲的宗族兄弟進京,入進了英王府。逆王為人狼戾不仁,對皇室傲慢少禮,犯下罪行罄竹難書,難說宗室之子們在他手下會遭逢怎樣的苛暴。
晉昌不是潛邸舊人,難以知曉這樁往事全貌,只知道現今的陛下花費兩年,聯合部署與西北軍,在昔日右僕射襄助下攻入京都,儘管以迅雷之勢夷滅英王府,但質子已盡數被暴怒的逆王殘忍屠殺。
至此陛下登基,功勳卓著的常右僕從龍之攻功,位列三師太保。風雨一時的英王黨派再無聲息,連帶平襄郡王這件舊事都蒙上層血光,埋葬在封禁的逆王府,再無人提起。
所以陛下這所描所繪的人物山水畫,該就是十五歲便折了的平襄小郡王?
晉昌成精一樣的人,將這關節想通,便一下全通了竅。舞弊一案的輕輕放過,力排眾議欽點探花的恩寵,破例拔升為朝夕在側的近侍,沈公子怕不是都沾了這位早逝小郡王的光……
揣摩聖意已經成了晉昌的營生,那陛下提旨免了沈大人賑災欽差的庶務,今日復又將畫卷拿出來描畫,究竟是何用意?難道恍然驚覺睹人思人欠妥,如今要徹底分離脫出?那為何又將沈小公子晉到了正五品侍中,要知道侍中非親信貴重不能擔任。
晉昌一時摸不清頭腦,想不通陛下的聖眷到底有沒有收回。
……
「為我惋惜?原以為沈某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沒想到越公子遠在燕臨,還能有這令人意外的見地。」沈清和在弈台另一邊坐下,和這位聲名遠播的越氏公子面對面。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