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見是熟客熱情地招呼,坐車也要給他便宜幾錢。
沈清和頗為意外:「日日見這麼多人,這還能記得我。」
老伯憨笑,黝黑面容發著光,「那是,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公子這樣好相貌的,可不就記得牢。」
從這裡回侍郎府,依舊是路過羅錦街。這條街面依舊喧噪熱鬧,世家豪門前遞送拜帖的人前赴後繼,不知倦怠。沈清和這次沒有任何疑問,他在晃蕩的簡陋車廂中靜靜闔眼,回想著數月幻夢一般的遭遇,睏倦得只想要閉眼。
牛車與牽驢攜書的讀書人們擦肩而過。
晃晃悠悠地坐在車裡,這次好像比往常更久些,沈清和恍惚要睡著了,一個激靈突然清醒過來。
不對勁!
羅錦大街的哄鬧綿延到後面的青魚街、守經巷,後者雖然不如前者盛況,也絕不至於如此安靜!
沈清和坐起來,他一把掀開帘子,面前哪裡是什麼侍郎府,甚至遠遠離了街,入目只有看不到邊際的竹海,竟被帶到這荒無人煙的僻靜地方。
他此刻冷不丁想到:上黑車了。
下了牛車,車主老伯早就不見蹤影,拉車的黃牛低頭去銜地上的草,見他下車只是動了動耳尖,頭也不抬。
他下車才發現,腳底下踩的是鋪陳的石板路,頗為新奇得多走了幾步。
連京都主幹道都是簡單拿素土壓實,這林子裡竟然有這樣一條幽長平整的磚石路,這是什麼樣的手筆!青綠竹海拱衛著這條寬闊小徑,竹葉掩映間能見一座圓亭遠遠矗立,裡頭似乎還有個人影。
沈清和撣了撣衣袖。
費盡心思將他誆騙來,究竟是敵是友。
走到近處,總算見到了坐者真面目,一襲寬袖白衣委地,腰飾環佩,形貌端麗,沈清和打眼便知道,這是定是哪位世家的公子。不過審美是比其他烏衣子弟強多了,沒有把那五顏六色的珠玉往頭上身上戴,或者拔野生動物的羽毛做扇子,端的是仙氣飄飄,賞心悅目。
沈清和一階一階上了石亭,亭中央是弈台,那白衣公子此刻左手執黑右手執白,自顧自對弈。
沈清和抱臂依靠在亭柱上,懶散地看這人一來一回化招,自己和自己下得不亦樂乎。他不懂棋,只看終於停了手,似乎是結束了,便煞有其事地鼓掌。
「厲害厲害,還是你們城裡人會玩。」
白衣公子出聲,嗓音清雅。
「來手談一局。」
沈清和婉拒:「不好意思,沒去過少年宮,不會下棋。」
白衣公子甚為遺憾,他指了指棋面,「不要緊,不會下棋,觀棋也是件妙事。你瞧,黑子處處搶占天時地利,密布天羅地網,縱使白子使出渾身解數,也只不過負隅頑抗,苦苦支撐,最終難逃個瓦解土崩的下場。這本就是局絕棋,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絕棋?便是無法挽回的敗局,棟折榱崩,大廈將傾。」
沈清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兩枚棋都在你手裡,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要誰輸要誰贏還不是看你。」
白衣公子但笑不語。
沈清和覺得這人在點他,現在心情不好,便偏不如他意,「不就是讓白棋贏,很簡單啊。」
白衣公子挑眉:「願聞其詳。」
只見沈清和走上前,抄手便劈向那黑白交錯的棋盤,霎時間那滿布的黑子白子噼里啪啦落了滿地,那棋子似乎是玉石質地,落地後便接二連三崩解開,碎成了殘缺不全的樣子。
白衣青年後退半步,目露驚愕。
沈清和沒管他,另從棋簍里撿出了一枚珠圓玉潤的白子,在指尖轉了轉,啪嗒一聲放在了棋盤正中央。
「你看,這不就贏了。」
「只此一枚,怎麼數子數目斷勝負?」
「只此一枚,還需要斷勝負嗎?」
「有趣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他輕笑,「在下燕臨越霽,久聞閣下大名,今日才知百聞不如一見。」
燕臨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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