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深?」
這是迎渡在噩夢裡,能夠確定喊出的名字。
看書的孩子循聲抬起頭,容貌俊秀乖巧,卻沒有回答他。
周圍尖聲細氣叫囂著的鬼魅,霎時發出哈哈大笑,揶揄道:
「他不認得我們,但是認得阿深呢。」
真的是阿深!
迎渡心跳如雷,趕緊推開擋道的親戚,走了過去。
年幼的獨孤深並不看他,執著的去看書。
迎渡知道這是夢,夢裡的一切都不能以常識推斷,只能順著去問:
「你在看什麼書?」
獨孤深合上翻看的書,書沒有封面,也沒有字跡,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命書。」他說得平靜,聲音帶著十三四歲男孩子的沙啞。
「我在看一個人的命。」
迎渡心臟收緊,那種手腳冰涼的惶恐再度湧上心頭。
他記得李銘書說過,獨孤深沒有家人了,七歲起一個接一個的目睹親人逝世,最終孤零零的只剩自己。
沒有比這更苦的命了。
獨孤深在夢裡,竟然還要仔細讀一遍自己的苦命嗎?
迎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焦急萬分。
「阿深!你不能留在這裡。你醒過來,你得走,你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我不走。」
獨孤深抗拒的打掉他的手,戒備仇敵一般退了半身。
「這裡是我的家,我要和爸媽、舅舅們一起過年。」
「這算什麼家!」
迎渡自小在這樣的家裡長大,爸媽絮絮叨叨指責他、埋怨他,沒一句好話。
親戚更是自私自利,拐彎抹角的打著關心的名義,擺出老資格的譜,倚老賣老,想著法子打壓他一個孩子,從他身上找到優越感。
迎渡鎖緊了眉,不管獨孤深的抗拒,也要抓住他的手臂。
「阿深,你跟我走……」
獨孤深抗拒的躲開,聲音帶著怒火,「你不記得他們,可是我記得!」
「小舅在團里做導演,他安排的舞台調度從來不會出錯,哪怕發生了意外,他也能鎮定的解決。我一直很崇拜他。」
「舅媽是團里的編劇,不僅能把傳統的本子改好,自己寫出來的故事,我也特別喜歡。」
「大爸一手改良了團里樂隊的曲子,大媽更能根據這些曲,找到合適的音樂和樂師,每場演出都沒出過問題。」
還有二爸、二媽,宋叔、周姨,獨孤深一個一個數出來,憤怒稚嫩的小臉儘是崇拜和崇敬。
獨孤深說:「他們都是我的家人,如果你一個都不認識,說明你不是我們家的人。」
而迎渡臉色蒼白。
他清楚獨孤深數出來的不是在場的鬼魅,而是獨孤深自己的家人。
忽然意識到,他所憎惡痛恨的親戚,吵鬧不休的身影,在獨孤深的眼裡,都是久別重逢的故人。
他又怎麼贏得了故人故夢?
「阿深!」
但是迎渡怎麼可能走,他抓住獨孤深的手,掌心的手臂瘦弱得幾乎能捏碎。
「就算我不認識他們,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他們都是死的,是假的,是夢!可我是活的,是真的,是人!」
獨孤深神色詫異,掙脫的力道幾乎僵住。
忽然,廚房傳來了一聲招呼:
「來——剛出鍋的魚。」
獨孤深遲疑的神色,似乎被這一聲喚醒,伸手推他,「我不要。」
迎渡不是他的家人,全是虛情假意的安慰和另有所圖的同情。
他不要。
但迎渡不肯放手。
他比獨孤深年長許多,抓住這麼一個瘦弱文靜的小崽子,輕而易舉。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先強行把獨孤深帶離噩夢再說。
迎渡從小手勁就大,強硬的抓著十三歲的獨孤深往門外去。
「放開我!你鬆手!」
獨孤深還要分心去抱著那本命書,根本無力反抗。
周圍的親戚頓時變得張狂瘋癲。
「你放開他,不許欺負弟弟!」
「林迎你是哥哥,哥哥得讓著弟弟,鬆手,快鬆手!」
「你再不鬆手,我就叫你爸來收拾你——」
吵鬧的聲音戛然而止,阻攔的手臂也僵在原地。
一時間,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看向了門外。
又有人來了。
來人穿著一身灰色長風衣,裡面白色襯衫染著血跡,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屠殺,濕透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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