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淨不禁想起,他在劇本上反反覆覆創造的箱子。
那是無法打開的箱子。
裡面藏著不能見光的秘密。
活人的、死人的,深埋在箱子裡的秘密,迫使林蔭一次又一次冒著生命危險去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李司淨走近了那副棺材,掌心觸及的光滑,喚醒了他全部懷念。
他推開這副棺材,是不是會見到外公?
外公是不是像推入火化爐之前一樣,面容安寧等他告別。
李司淨試圖動手的瞬間,一道黑影突然撞開他的手臂,又狼狽跌倒在地,蜷縮在棺材旁擠成一團。
混沌的聲音模糊不清,黑影向李司淨伸出了爛泥一般的手,依稀可以聽見:
「……救我。」
「錚!」
蔓延至李司淨腳下的爛泥,被一把鋒利斷刃釘死。
李司淨驟然後退,遠離了腥臭的泥濘,也遠離了那副棺材。
「啊啊啊!」
黑影痛得掙扎蠕動,又始終無法掙脫那把黑暗中銀光鋥亮的利器。
是周社的刀。
熟悉的腳步聲從李司淨身後傳來。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乖侄子。」
耳畔清晰的呼喚,帶著溫暖的觸感,貼近了他的後背、手臂、手掌。
他感覺到手指被纏繞,困住他想要推開棺材的雙手,甚至產生了周社出現在身邊的錯覺。
「你真的想要打開它嗎?」
李司淨頭腦昏沉,在蠱惑中找回片刻清明。
不。
「你的願望是什麼?」
周社的聲音仿佛冷冽清泉,壓制住李司淨全部憤怒。
他在李司淨耳畔說:「這是你的夢,你可以做到任何事。」
——如果他可以做到任何事,他只想一槍崩了陳萊森。
周社笑道:「那也簡單。」
下一刻,李司淨感覺到指縫間灌入的溫暖,像是有一隻寬大手掌,從外往內扣住了他,手指交纏。
而他掌心,清楚的握緊了一把槍。
不過手掌長,寬度恰好。
是他在劇組反反覆覆握過的那把槍。
這裡是他的夢,有一把槍,那就必須是真槍。
李司淨聽到了無數哭聲。
慘烈的、尖叫的、求饒的。
混雜在一起,他卻體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哭聲。
壓抑在黑暗之中,遭受痛苦折磨,無法發出的哭聲。
李司淨想起外公說的話:
可怕的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不敢面對。
而他不敢面對的幻覺,藏在密閉的漆黑棺材,漸漸滑開了厚重的上棺。
李司淨沒有見到外公,卻見到了躺在棺材裡的陳萊森。
漆黑、污穢、骯髒的陳萊森,渾身長滿了他最為恐懼的綠色螢火,像是執著審視他的一雙雙眼睛。
李司淨曾經不敢面對的眼睛,附著在陳萊森身上,忽然就不可怕了。
他沒有猶豫的開槍。
瞬間,可怖的螢火熄滅了綠光,仿佛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閉上。
只剩下了一雙,一雙驚恐詫異,不願相信的眼睛。
陳萊森死不瞑目的眼睛。
子彈擦出的火光,燒著了關有陳萊森的巨大棺材。
如火化爐熊熊烈焰,翻飛起黃紅污黑的煙塵,給陳萊森送葬。
情緒還沒尋找到一個確定的落腳點,他見到了一個麻木冷漠的身影。
陳菲婭留著長頭髮,帶著疏於打理的毛躁卷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凝視著燒灼的烈火。
想死。
她平靜的表情從不覺得,死亡是什麼值得害怕恐懼的事情。
想死。
她已經不止一次的嘗試死去,又一次一次的被禁錮在無休止的夢魘里。
想死。
或者說,她不知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李司淨能夠察覺她的痛苦。
就像他面對周社時一樣的痛苦。
李司淨沒能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只見那雙空曠失神的眼睛,緩緩看向他。
片刻,落下了撲簌的眼淚。
「我……」
李司淨依稀聽見微弱的聲音,還沒能辨明,就眼熟的灰煙帶著火舌卷燃了一片碎紙。
熟悉的字跡在焚毀的碎片裡再度出現,仍是一閃而逝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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