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泊年垂下眼睛,目光盯著杯子裡搖晃的紅酒,胸腔有時像泡在陳年的酸水裡,浸濕血肉,腐爛骨頭,有時又像身處熊熊燃燒的烈火里,一顆真心灼燒殆盡,他的不甘與貪心,似乎也開始慢慢凋零。
半杯酒下肚,平日裡比誰都討厭冷場的男人竟也會變得如此沉默,沉默到蔣昭南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可就在蔣昭南準備翻個身回家睡覺的前一刻,他的耳邊忽地傳來了一聲很輕的哽咽。
「我不就是得了失心瘋嘛。」陸泊年的聲音輕到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愛上了一個沒可能的人,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
「如果清醒會這麼痛苦的話,那我寧願是真的瘋了。」
「沒可能?」
「為什麼沒可能?」
哪怕陸泊年已經竭力抑制住了自己發顫的聲音,離得很近的蔣昭南還是依稀聽到了一點兒不對勁。
「你又不是死了,陸泊年。」蔣昭南沒看他,半坐著起身去夠桌上的冷茶,他說,「只要你還活著,跟誰都有可能。」
陸泊年聞言深深看了蔣昭南一眼,然後苦笑著說,「不一樣的。」
「我跟他,」
「真的沒可能。」
蔣昭南喝了口茶也算慢慢開始醒酒,他側頭瞥了眼這位狀態越來越低迷的公子哥,隨意問了句,「你腿斷了?」
「什麼?」陸泊年懷疑自己沒瘋,蔣昭南先瘋了。
「我問你腿斷沒斷,聽不懂嗎?」蔣昭南挑著眉問他。
「我靠!」陸泊年此刻的脾氣幾乎是一點就炸,杯子一摔起身就是一頓罵,「老子說沒斷,沒斷行了吧!」
「你他媽態度能不能好點兒,沒看到老子現在心情差得想死嗎?」
「要打架就直說,正好憋了一肚子氣還找不到地兒發泄!」
「行啊。」蔣昭南不緊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輕鬆地說,「打架我沒意見,不過我不明白,你既然腿沒斷,心裡也有氣,為什麼喜歡別人不去追,反而來這兒撒氣?」
「你懂什麼?」陸泊年帶著氣注視蔣昭南的眼睛,想從裡面找出些畏懼,卻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剛才還控制不住的情緒,就在這對視的一秒里,忽然消失不見了。
同時,直到這個時候陸泊年才明白,原來有些架根本沒有打的必要,不是因為實力有多懸殊,而是對方至少有面對未知的勇氣,而他自己,則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戰勝不了別人,更戰勝不了自己,陸泊年只能一拳砸在酒桌上,任隨意擱置的空酒瓶因為撞擊發出「嘩啦」的響聲。
「我他媽能怎麼辦啊?!」「老子也想追他啊!」
「可他叫老子滾,叫老子有病看病,不治好就別回這家!」
很難想像,一個身高差不多一八二還染了一頭紅毛的男人竟會像個孩子似的,無助地坐在酒桌前,無聲地,掩面流淚。
蔣昭南那會兒估計腦袋還有點懵,一時間沒從他的怒吼里聽出些什麼不對勁,蔣昭南只當這人酒勁上頭,開始發酒瘋了。
於是蔣昭南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脖子,彎腰從沙發上撿起了自己的外套,一邊披在肩上一邊朝外走,
「如果實在心煩就睡會兒覺,才多大的年紀就開始借酒消愁了?」
「還有,想追的人就去追,別等到七老八十了再來後悔,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只要你願意做,老天都會幫你一把。」
陸泊年沒回應,蔣昭南也不管他聽沒聽到,反正已經摸到了門把手,就當今天有點倒霉,攤上了個耍酒瘋的傢伙,反正蔣昭南運氣就沒好過,倒霉的日子也不差這一天兩天。
「等等。」
就在蔣昭南準備推門出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陸泊年的聲音。
「什麼?」蔣昭南回頭。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叫別人『哥』麼?」陸泊年垂著頭,看不清眼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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