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另一塊石頭上,先用腳踹開了一部分蟲潮,然後橫過身子,將那根被啃噬得幾乎只剩骨頭的手臂插入蟲潮,嘶啞著聲音嚎叫道:「謝衡玉!你抓住我的手臂!你抓住我的手臂!!!」
對於怕蟲的人來說,眼前的場景實在噁心到極點——那些餵不飽的食腐蟲一邊不斷吞噬、包裹著謝衡玉的身體,一邊又在那斷臂少年到來的瞬間歡欣雀躍,順著他不知死活插入蟲潮的臂骨,開開心心地攀上了他的身體!
池傾強忍著噁心,幾乎想要直接破開浮生一夢把謝衡玉拉出來了。
可她雖然想吐的欲望很強烈,腦子到底還沒完全糊塗——浮生一夢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替換龜甲做陣眼的。
而謝衡玉剛剛對她說的「我能出來」,應該也是想阻止她強行突破幻夢。
不然,破開幻夢對靈器造成的損害,很有可能使他們「偷換陣眼」之事前功盡棄!
那她難道就這樣……干看著嗎?!
池傾不知是急得,還是被噁心得……反正她的表情已經非常扭曲了。
也是因此,蟲潮的衝擊,使她暫時性地忽略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個少年,竟然直接喊出了「謝衡玉」這個名字。
九歲的時候,謝衡玉還在謝家外門,他尚沒有被收為謝家養子,更不可能被誰叫出「謝衡玉」這三個字。
因此,這個少年若能在此刻喊出謝衡玉的名字,就只有一個可能性……
謝衡玉緊閉著眼睛,密密麻麻的蟲潮幾乎將他吞沒,可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他知道怎麼從這個地方爬出來,畢竟這樣無助的情景,他早已真正面對過一次。
他在暗自計算著時間,計算著那個被食腐蟲從傷口鑽入身體,觸動自己第一次靈力暴走的時間。
然而,就在這時,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蟲類爬行聲中,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沈、沈岑?」謝衡玉的神情幾乎是愕然的,他聽到那個斷臂少年不斷地呼喊著那個只屬於謝家長公子的名字,一瞬間,幾乎感到全身的血液衝到了頭頂。
「對、對!是我……」沈岑也聽到了謝衡玉的聲音,立刻嘶吼道,「啊痛死老子了!你把手給我!」
謝衡玉抬起手,艱難從蟲潮中握住沈岑上半截臂膀。下一瞬,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從蟲潮外傳來——竟是沈岑用下巴死死攀住身前的巨石,憑一己之力,連拖帶拽地將謝衡玉從那狂涌的蟲潮中拉了出來!
「你、你……」謝衡玉皺著眉,抬手替沈岑撕扯掉傷口處的食腐蟲,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沈岑抬眼看了看他:「對,是我。」
兩人對視,臉上的表情都非常複雜。而這種複雜的表情,出現在這兩個沒到十歲的小孩臉上,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但他們誰都笑不出來。
片刻後,謝衡玉低聲道:「既然選擇了公儀家,你便不該來見我。」
沈岑冷笑:「別想多。我只是聽唐呈說你被謝家丟掉了……想來看看你笑話罷了。」
謝衡玉不說話了,而正在此時,浮生一夢開始變幻了。
海上石場的景象逐漸化為蔚藍和青灰的顏色,朝地平線的方向飄去,最終收束為極小的黑色暗點。
池傾低下頭,忽然發現自己掌心的水晶驟亮了幾分——浮生一夢那原本被龜甲壓抑著的白光,似得到了些許滋養,變得更加華美。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靈器,輕輕摸了摸它光滑的表面,眼底顯露了幾分笑意——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浮生一夢在不斷地變化著,謝衡玉人生中無數光陰如流水般自池傾眼前匆匆而過。
正如她從前所認為的那樣,謝衡玉是個內核極其穩定的人。浮生一夢原本的屬性,註定了它首先會選擇「夢中人」負面情緒最強烈的部分進行改造,當年池傾使用浮生一夢的時候,幾乎大半的人生都被負面情緒籠罩,讓浮生一夢挑選時都有些手足無措。
而謝衡玉這邊,卻好半晌才被捕捉到一個零星的場景。
浮生一夢於是開始精心構建那個場面。
最先被搭建出來的,是一個白玉為堂的學府,窗明几淨,書海浩瀚。連排的高大書架往裡,是一個個整齊的書案。
整座學府的陳設都異常簡單,除了那白玉鋪地的建築之外,乍一眼,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奢侈的地方。但正是那細節處,才會真的讓人倒吸一口冷氣——此刻窗外分明是黑夜,學堂之中未燃燭火,卻亮如白晝。
細看下來,才發現四壁的白玉磚縫內,都用夜明珠磨成的粉,仔仔細細地填充了個遍。
而此刻,謝衡玉正坐在那學堂中央,將周身的桌案空開了好大一片位置,對照著古籍,細細觀察桌前各種機甲部件的材質,伏案修修改改著手中的草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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