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藥碗在案几上氤氳出藥香,阿梨用銀匙輕輕攪動湯藥,老夫人靠坐在五蝠捧壽引枕上,墨玉乖巧的蹲在枕邊,碧綠的眼瞳隨著藥匙起落轉動。
「母親,該用藥了。」
阿梨話語剛落,墨玉突然弓背躍起,尖爪勾住她素衫廣袖,阿梨慌忙去接藥碗,滾燙的藥汁盡數潑在她月白裙裾上,青玉瓷碗摔得粉碎。
貓兒縱身竄上了案桌打翻了鎏金香爐,回身神氣的衝著阿梨搖尾巴。
「大少夫人真是愈發精貴,」李嬤嬤瞄了眼老夫人,出言呵斥,「連個藥碗都端不住,縱是心裡不痛快,您也不該拿老夫人的藥撒火。」阿梨咬唇欲辯。
「喪門星!」趙老夫人重重撂下手中佛珠,翡翠鐲磕在黃花梨炕几上「鐺」的一聲,「去廊下跪著,沒的污了我的眼。」
阿梨默默轉身將燙紅的手背掩入袖中。
「母親用些杏仁酪」,二夫人捧著霽藍釉盞上前,唇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大嫂到底年輕,有些毛手毛腳……」
「剋死我兒還不夠,如今連碗安神湯也要作踐!」老夫人枯槁的手攥著炕幾邊沿,手背青筋微凸,「自打她過門,趙家就一日不得安生!」
二夫人趕忙上前,輕撫老夫人脊背,「母親仔細氣壞了身子,不然大爺便是在地下怕也不能安生。」
「當初,若娶了白家……白家的二姑娘……」,趙老夫人忍不住痛訴,枯瘦的指節重重扣在黃花梨炕幾,「那日合八字用的紅綢,可還收著?」
二夫人娟帕微顫,低垂著眉梢,多寶閣的描金匣子裡,分明躺著兩條紅綢布,一條白家嫡女,一條宋府庶女。
宋家寫著庚申年亥時的綢布,還是王氏自己從宋家主母手中親手接過,也是她親口允諾的。
「到底是我看走了眼,」趙老夫人深陷的眼窩猩紅,「亥時生女本就陰氣重,又是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宋氏不該娶啊……萬不該娶……」
趙老夫人突然掩口嗆咳,二夫人輕拍她佝僂的後背,給她順著氣,「您別怨自個了,當初沖喜要得急,哪顧得上細究。」
「昨兒夜裡,我又夢見大郎穿著喜服喊冷,」趙老夫人面色潮紅,每逢想起大郎的紅燭還未燃盡,人卻走了,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
「你說那小蹄子,夜裡可曾給大郎燒過紙衣?」
窗外北風卷著枯葉簌簌作響,二夫人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眼廊下的單薄身影,「嬤嬤說,後罩房的燈總是亮到三更,」二夫人掩唇為難,欲言又止,「只不過,近來大嫂瞧著清瘦不少,倒是愈發我見猶憐。」
佛龕下的青銅漏壺滴答作響,趙老夫人盯著跳躍的火苗,想到喪門星那雪白的後頸,像極了當年先帝賞老爺的那個侍妾,活脫脫就是個狐媚子。
夜色漸濃,趙三郎踏進正院時,慣常衝鋒陷陣的步伐,幾不可察的滯了滯,男人握著佩劍的指節泛起青白,秋風帶起的玄色披風輕拂過阿梨瑟縮的肩頭。
門外響起丫鬟的問安聲,二夫人小意伺候不再言語,重新擺上案幾的鎏金香爐裊出縷縷青煙。
滿室靜謐中,趙三郎大踏步走了進來,男人的腳步聲總是比常人重上幾分,渾身裹帶著暮秋的寒氣。
「不是讓你回去躺著,怎得又過來。」
見著趙三郎,趙老夫人滿是褶皺的臉也不禁舒展了幾分,身體忍不住前傾,伺候的丫鬟婆子趕忙上前。
「母親安好。」趙三郎在榻前落座,「之前兒子在北疆得了些玩意,」說著打開手中的烏木匣子,「北疆的雪蓮,配著新獵的鹿茸煎了,給母親補氣血,對您的咳喘最有效。」
「邊關苦寒,三郎你受苦了!」
趙老夫人滿眼欣慰,看著兒子脊背上透出的紗布,忽而想起那年他獵回幼狐,也是這般捧到她跟前說要給母親做圍脖。
「北狄箭毒最忌陰濕,三郎,你這傷口還疼不疼?」
「無礙。」趙三郎將母親滑落的鶴氅披回肩頭,「兒子帶回的雪狐皮已硝制好,您讓繡娘給您做個冬日的坎肩。」
二夫人上前添茶水,聽聞不由附和,「三叔不知……」
哪只榻前的趙北川忽然轉頭看了過來,寒眸冷若冰霜,二夫人不由噤聲。
「雪蓮需用文火煨著,今日母親湯藥,要勞煩二嫂親自看顧,小丫鬟不懂事,怕是糟踐了藥性。」
有心算無心,二夫人只能笑著應下,領著丫鬟婆子默默退出了正房,出了正房,這才回頭看了看廊下的阿梨。
看著李嬤嬤等人隨王氏一併退下,趙三郎這才從懷中掏出枚褪色的護身符,「這是兩年多前,大哥隨書信送我的護身符。」<="<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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