罈子里確實是一把豆子,撒了些許粗鹽,炒熟炒干。僧人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女孩要給自己一把豆子。
「阿爺說,吃、吃完豆子,我就要死啦。」女孩拍拍肚子,「一天,吃一小把。阿爺說,用手,抓一把。罈子吃完,就乖乖睡了。餓了,也不用起來。」
僧人低垂的眼睫輕輕一顫,他收攏五指,攥住那一小把黃豆:「……那你為何要分我一把?」
「你是不是,要回天上去了?」女孩仰頭望著草棚外漏下的一線天光,「路,很遠,要吃飽,才行。你去天上,就,不會下雨。」
白衣僧侶沒有抬頭,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著掌中裹著青鹽的黃豆。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啞聲道:「……還是會下雨的,我沒有辦法讓雨停。」
「那也,沒關係。」女孩歪了歪頭,「你在,就很安靜。」
……
梵緣淺回過神來,她心神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浸在水中的泡影。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裡並沒有一小把黃豆,有的只有一張寫滿陰祟惡咒的符紙。這張不知鎮壓了何物的符紙被人粗暴的揭下,僅剩半張殘符如同活物般在她指間掙扎。梵緣淺手指輕輕一捻,那符紙便無風自燃。隨著一聲悽厲的尖嘯煙消雲散。
梵緣淺站在血池旁,身上的袈裟被鮮血垢染。而她身後,乾涸的溝渠裸露出大片的白骨,匯聚陰煞之氣的血水已被盡數吸乾。
梵緣淺回頭,環顧四周。那些貼滿石壁的符籙已被盡數摧毀,地上鋪滿了符紙燃燒後的飛灰。血池上空縈繞不散的陰煞消失無蹤,池子裡的白骨也少了幾分詭譎的淒冷。窯洞裡空蕩蕩的,好似經歷過一輪法事與超度。
她在無意間放出了鬼物嗎?梵緣淺有些憂慮地看著自己的手。
不等梵緣淺理清楚頭緒,忽而間,地宮再次顫動。巨大的動靜讓松垮的土石窸窣滾落,斷裂的鐘乳石砸出砰砰的碎響。
想到突然離去的血煞魔尊與董桀長老,梵緣淺猜測浮屠獄中出了事。而能在這等關頭讓他們轉身離去的,除師哥以外不作第二人想。梵緣淺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朝動靜傳來的方向奔去。有那麼一瞬間,梵緣淺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天地間無處不可去。
強大的力量使人迷醉,梵緣淺卻無心品味。與力量相挾而來的是五臟六腑中傳來的痛楚,梵緣淺抹了一把鼻腔內滲出的血。她眼耳口鼻都在滲血,潔白的袈裟也已被血水浸透。眼前的光影模糊重疊,梵緣淺勉力睜開雙眼,她捕捉到了遠處戰至一團的師哥與血煞魔尊。
董桀不在此處,梵緣淺探知周圍的氣息,卻再沒有發現第四人的存在。血煞魔尊氣勢迫人,戰力的天平幾乎毫無疑慮地朝一方倒去。正如梵緣淺猜測的那般,梵覺深在窮途末路時選擇了放手一搏。較之梵緣淺的狼狽,他眼下也好不到哪去。他五感俱廢,手筋腳筋都被人挑斷,眼下與血煞魔尊的戰鬥幾乎全憑天魔之體的強韌與自愈。
他無法判斷眼前的敵人究竟是何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抹殺攔在路上的一切。
而這,正中梵緣淺的下懷。
梵覺深與血煞魔尊糾斗得難捨難分之時,梵緣淺突然從血煞魔尊背後躍起,全力一掌擊向他的後心。梵緣淺本想為師哥爭取脫身的餘地,卻不想這一掌拍出,竟在血煞魔尊的胸腔內撞出「空」的一聲重響。血煞魔尊沒料到突遭重創,口中噴出一蓬血霧,眼中有血滲出。
他神情扭曲,眼神難以置信,他想要回頭,想要不顧一切地碾死背刺他的蟲子。可惜的是,梵覺深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大能過招,生死只在一瞬之間。就在血煞魔尊露出破綻的剎那,金光燦烈的佛掌毫不留情地拍碎了他的腦袋。
梵覺深殺意盡顯的掌風拂過梵緣淺的面門,逼得她呼吸一窒。血煞魔尊的屍體掉落在地,丹田處飄出一抹猩紅的魂體。梵緣淺正想出手攔住血煞魔尊的魂魄,卻不想地道中的暗影突然奔涌。無數黯色的手自地底伸出,如狼似虎地抓住血煞魔尊逃竄的魂魄。分神期魔修的神魂只發出一聲悽厲變調的慘叫,瞬息間便被四分五裂。
那究竟是什麼?梵緣淺只來得及匆匆一瞥。但很快,她便沒有餘裕分心顧及其他了。
眼睛覆著一層白綢的梵覺深再次殺了上來,他的喘息粗重到似要將肺腑從咽喉翻出。梵緣淺狼狽果斷地就地翻滾,這才險險避開那拍碎血煞魔尊腦殼的一擊。她不敢停下腳步,即便渾身骨骼都在哀嚎,她也連滾帶爬地站起,義無反顧地朝著嫻熟於心的出口奔去。
師哥。額頭滲出的血液模糊了梵緣淺的眼睛。她且戰且逃,始終與師哥保持著極其危險的近身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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