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緣淺無需多想,都能猜到這則消息一經傳出,將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只取七歲以下的稚童之血,匯聚出至純的陰煞之氣。為了浮屠獄裡的十方血池,我等可是費了不少功夫。」董桀語氣低沉陰戾,讓人難以想像這是那位心寬體胖、時常笑臉迎人的姜家二長老,「是閣下信誓旦旦在吾主神前拍板,道自己定能成事。如今出了這般紕漏,在釀成大錯前,閣下還是想想應該如何向吾主解釋。」
「不過是一方血池。」血煞魔尊不以為意,他所修行的功法本就需要鮮血為助,為此他在變神天內建城,豢養了許多人牲,「若是不夠,再殺一批便是了。」
血煞魔尊不以為意,董桀話里話外特意提起「那人」,他心中多有不快。但不快也無濟於事,自那人登神之後,祂的名姓便不再是能被人輕率提起了。
不過是一毛頭小子,借了外道之法登臨神位,居然就爬到他們的頭上作威作福。血煞魔尊越想面色便越發不好,偏生董桀還在一旁叫囂:「這豈是血池垢染一事那麼簡單?血煞魔尊,當麥子上出現齧齒的咬痕,你就該意識到地里進了一窩田鼠。你的手下里擺明混入了不乾不淨的人,意圖擾亂我們的計劃。對方潛伏已久,甚至已經深入腹地,而你卻對此一無所知。我說過,若那禪心院的佛子真是那麼硬的骨頭,指望他幡然醒悟站至你們這一方,倒不如將他煉成人俑。」
「不行。」血煞魔尊一口回絕了董桀的提議,「本座籌謀百年的大計,豈能退而求其次?!」
「哈?籌謀百年的大計?」董桀譏諷道,「閣下所謂的大計,就是一時失察讓懷有天魔之體的母體逃往元黃天,導致天魔之體陰差陽錯拜入佛門,被那群冥頑不化的禿驢教成了更冥頑不化的榆木腦子。閣下甚至是在禪心院佛子聲名遠揚後才得知他的行蹤,這也算得上籌謀已久?」
被董桀幾次三番地嘲諷,血煞魔尊還能忍下這口氣那也不會修行魔道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本座跟你們這些毫不猶豫將子嗣製成人俑的外道不同。魔修不過是順從人性之惡,人心之欲。但惡人都尚有幾分舔犢之情,你們卻連人的常性都泯滅殆盡。本座不需要別人來指點本座,請回吧,董長老。」
血煞魔尊話音剛落,董桀卻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笑了起來:「夏蟲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爾等鼠輩怎懂吾主慈悲,為天下謀?閣下所謂的舔犢之情就是擄走佛子收養的孤兒迫他入局,逼他親赴血煞大陣束手就縛?哈,什麼虎毒尚且不食子,閣下只怕是擔心將人制
成人俑後便白費了那一身血肉。怎麼?惡虎是想擇日噬子,還是想奪舍其身?倒也不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此地又沒有無極道門的修士。」
董桀這話刺痛了血煞魔尊,他身為分神期魔修卻被迫屈居變神天這等惡劣的地界,說一千道一萬,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畏懼那柄高懸天際、熠熠煌煌的道劍。平日裡血煞魔尊座下,「明塵上仙」與「無極道門」都是禁忌之語。此時董桀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臉皮撕下丟到腳底下踩,血煞魔尊能忍住這口氣才怪。
沉重如有千鈞重的石門轟然炸裂,碎石自四面八方爆射開來。梵緣淺閃身避讓,運氣抵擋席捲而來的氣浪。她不慎泄露了一絲氣息,在這座氣息駁雜渾濁的地宮裡毫不起眼。但下一秒,董桀的歷喝卻從滾滾煙塵中傳來:「豎子何人?!藏頭露尾的,給我滾出來!」
他話音未落,大日流火自晦暗的地宮中橫掃出熾烈的氣浪,一雙龐大的火掌猛然朝梵緣淺抓來。一時間,梵緣淺在狹窄的甬道中進退維艱。避無可避之下,她只能直面分神大能的含怒一擊。她並掌為刀,筆直斬出一道掌風。她在氣勢洶洶的流火中斬出一線裂隙,不退反進。她穿過流火,殘破的袈裟被烈焰點燃。
「何人膽敢造次?」血煞魔尊怒斥,他猛一跺腳,霎時整座地宮地動山搖。陰煞之氣在他掌中匯聚,血池中涌動的血水飛竄而起,化作猙獰的血刃環繞在他身周。那雙渾濁如血漿的紅眸里沒有倒映出梵緣淺的身影,但血煞魔尊似乎能隱約感覺到他人的氣息。血色的鐮刀朝梵緣淺所在的方向猛揮而下,與此同時,魔尊曲指一彈。懸浮在半空中的血滴瞬間化作尖銳的暗器,如芒針般朝四面八方爆射開去。
梵緣淺不動如鍾,在血刃掃來時倒飛而起,整個人倒掛於洞窟的穹頂。然而下一秒,流火鋪遍了洞窟的每一寸角落,爆射開來的血針洞穿了梵緣淺的軀體。血針鑽入人體,陰煞之氣飛竄,她被巨大的力道擊飛十數丈,難以自控地自穹頂墜落。她重傷未愈,又同時遭遇兩名分神期的夾擊,自是應對不能。
「噗通」一聲,梵緣淺重重地摔進了血池裡。
血煞魔尊並沒打算善罷甘休,莫名出現在這裡的「賊子」顯然令他顏面盡失。一時間,滿池血水盤旋奔涌,粘稠腥甜的液體化作尖刀、化作利刃,腐骨蝕髓的血池也成了磨盤絞輪,要將獵物絞殺其中。劇烈的疼痛湮沒了梵緣淺的神智,她費力睜眼,眼前卻只有一片模糊的猩紅。
梵緣淺沒有思考的餘裕,她不知道究竟是境界的差異,還是她與過去的因果再次加深?又或是血池中撈出的兩具屍骨讓「梵緣淺」出現在了往昔的故事裡?她感到疼痛,真實而又剜心刮骨的疼痛。她似是要溶解在這一方血池裡,血肉一點點地離她而去。再過不久,她便會像那兩名魔修一樣,僅剩白骨一具。
千鈞一髮之際,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裂聲自上方傳來。只是隔著水流,那聲音聽得並不分明。
盤剝絞殺的血刃戛然而止,行刑的劊子手似乎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他們一前一後地離開,已經化作血人的梵緣淺卻失去氣力,沉沉地墜入池底。
她像一個千瘡百孔的牛皮水囊,陰煞之氣源源不斷地灌入她的身體。
冥冥之中,她又一次聽見了似哭似笑的嬰啼。
——「幫幫我。」
那聲音近在咫尺,就在她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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