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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白骨如山,夜鬼吟哦。無數鮮活的生命葬送於此,浮屠煉獄不過如是。但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地宮甬道兩側的石壁上雕刻的壁畫竟是佛門的三千佛陀。從過去到達未來,又從未來回到過去,由過去佛、現在佛與未來佛構成的三千浮屠之景,綴連著怒目的羅漢與慈悲的菩薩。即便是在佛門,這等規模的壁畫也稱得上宏偉壯麗。然而,梵緣淺無法從那些壁畫的線條中感受到工匠的敬畏,有的只是惡意的褻瀆與濃濃的譏嘲。

眉眼慈悲的佛陀旁觀著慘劇的上演,血污垢染了無塵的蓮台,抓撓的指印斑駁於聖潔的袈裟。

此間便是三千浮屠獄,眾生之墳冢。

這是梵緣淺不曾經歷過的梵覺深的過去,而她此時正走著他曾經走過的路。

梵緣淺不知道師哥經歷這一切時是否恨過,怨過?她再一次見到了梵覺深,在地牢深處,浸泡在血池中的梵覺深。

天魔之體之所以有「天魔」之名,是因為這種道體根骨強健,癒合能力幾乎能與妖魔匹敵。歷代逢世而出的天魔之體幾乎都是先天的體修,他們生來便能萃取魔氣不斷錘鍊筋骨。成勢後一身銅皮鐵骨,無需藉助外物便可自成一柄神兵利器。梵覺深天魔之體尚未覺醒前便已經顯露出卓越的根骨資質,他無需像其他佛門弟子一樣花費至少六十年的時間打熬

根骨,那些晦澀玄奧的佛門功法與他而言也毫無瓶頸,修行水到渠成。

梵覺深之所以年紀輕輕便學盡塔林館藏,與他本身的體質脫不開干係。這本是一件幸事,但在這浮屠煉獄中,這種幸運又成了一種不幸。

梵緣淺注視著跪在血池中的師哥,他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沒有動。她看見穹頂垂落的鎖鏈穿透了他的脊背,又從他的鎖骨中穿出。鎖鍊表面閃爍著幽綠的寒芒,被施加了咒術以及腐毒,這麼做是為了抑制天魔之體那堪稱恐怖的自愈速度。甚至,為了封閉他過人的五感,梵覺深被人刺瞎了雙目、敲聾了耳朵。這些對常人而言不可逆轉的傷害,對天魔之體卻可以留待時間緩慢彌和。

大概也是因此,劊子手們並不將他傷殘附帶的痛苦當做一回事。

安靜如死的地宮中,梵緣淺在梵覺深身旁跪坐。她能看見血水從他耳竅與眼窩中滲出,卻無法從那張熟悉的面孔中捕捉到冷漠以外的情感。他似是進入了禪定,又似乎不是。梵緣淺伸手想要觸碰他,但在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驟然升起的梵文佛光便會灼傷她的手指。

梵緣淺嘗試了,均以失敗告終。她無法觸碰師哥,而他也看不見、聽不見、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四十九日。梵緣淺閉了閉眼,她不會忘記,師哥在這處地宮中被折磨了整整四十九日。

而現在,師哥五感俱廢,並不知道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除了酷刑以外還有什麼;他全力抵抗著魔氣與陰煞之炁的侵蝕,不知道自己身上已被堆砌起皚皚的白骨,累累血債。

師哥是因為親眼目睹了浮屠煉獄中的慘況,才心生動搖進而步入魔道嗎?梵緣淺不知道。她相信師哥的佛念不會易改,但師哥後來確實不再納靈炁入體了。

佛門道統特殊,得成正果者並不飛升,而是升入佛國。對佛門而言,弟子只要不易心改念,他物皆是外法,不必過多苛求。這便是上清界斷定梵覺深已經墮魔,佛門弟子卻認為他並沒有入魔的緣故。他心中向佛,他便是佛。至於納魔氣入體、天魔之身,那都是不應界定他的身外之物。

梵緣淺收回被佛光燒灼得血肉模糊的手,她起身,最後回首看了一眼師哥。

四十九日,她必須想辦法助師哥逃離這個囚籠。

她身在此處,便已是此間的因果。她應當順心而為,做自己本心認定的應為之事。若因認定眼前的一切皆是過去之事而選擇作壁上觀,那便是違背了本心,最終也將招致惡果。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她會出現在這裡,本身便是命運的一環。

梵緣淺不擅謀略,她行走人世依靠的是本心堅定,不為外物而動搖。淨初主持也曾說過,她生來便有一雙能堪破虛實痴妄、不會迷失方向的眼睛。

梵緣淺不知道自己能在此地駐留多久,她只是選擇在有限的時間內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短短十數日裡,她踏遍了三千浮屠獄的每一寸角落,強行記住了所有機關的運作。大概是因為死亡在變神天中稀鬆平常,兩名魔修的慘死並沒有引起上方的矚目。次日前來投放養料的人換了一批,梵緣淺如同幽靈一樣跟在他們身後,記住了他們行進的規律以及時辰。以防萬一,梵緣淺接連幾日都在觀察地宮內來來往往的魔修,確認地道變化的規律不會在一定的周期後再次變更。

但她如何將這變化的規律傳遞給師哥?梵緣淺一時沒有頭緒。她又一次伸手觸碰師哥的手背,卻再度被佛光灼傷了指尖。

——「嘻嘻。」

梵緣淺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手,血肉模糊的兩根手指冒出漆黑的血霧。梵緣淺探索地宮期間,那如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的嬉笑與嬰啼也越來越近。

從最初好似自天外傳來的距離,到近日的身後一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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