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夫人嘆了口氣,接上了他的氣口道:「……說到底是在我眼跟前長大的孩子,總有些於心不忍,擱在心裡總是個事。從前阿圓多乖巧的,怎麼那年就瘋了似的胡鬧呢?」
江盛藻沉默不語,賀老夫人看著他的臉色,只覺布滿了郁色,免不了又是一頓說教。
「她娘是她娘,所謂人死債消,阿圓當年接受不了她娘的自戕,性情有些變化也是能理解的,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呢?逸兒,為娘聽說,年前的時候,阿圓叫人給攔在了外城門,遇上了土匪強盜,險些送了性命,這是怎麼一回事?」
江盛藻聞言,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說話,「母親,兒子倒是想,若是阿圓命喪匪手,倒也乾淨。」
賀老夫人聽到這句話,直驚得瞪圓了眼睛,「虎毒尚不食子,逸兒,你親生的女兒不過是頂了你幾句嘴,鬧出來些風雨,罪不至死!」
「若她不是我親生的呢?」江盛藻淡淡地說道,「年前兒子聽說,她竟然同簡氏的好友有了通信往來,一聲說著要嫁去上京。呵,這小小年紀便如此放浪,娘親以為是遺傳了兒子?」
「胡說八道!」賀老夫人被他說的話驚住了,好一會兒才斥道,「阿圓雖肖母,可下半張臉卻和為娘很像,簡氏自戕不假,可姦夫呢?到底還是沒抓到。事情過了就過了,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還沒派上用場,這就打發了?」
一想到從前的事,江盛藻就覺得煩亂,「阿圓那個性子,斷然是入不得宮廷,做不得妃嬪,假如父親再問,索性就推了吧。」
賀老夫人就有些不高興。
別管江月圓是不是逸兒親生,只說她在一枝園裡嬌養了十幾年,生就了絕俗的相貌,如今到了為家族出力的時候,卻被兒子打發到了鄉下,當真是暴殄天物。
她還想再勸幾句,江盛藻卻擺擺手,起身告辭:「府上還有公事,兒子就回去了。母親少玩幾日。」
賀老夫人無奈地揮手叫去,想想兒子的話,暫且打消了把月圓接回府的念頭。
別院的鳥啼聲同樣在山腳下響起,月圓托萬木春,拿一枚金栗換了一壇金華酒,用罷了午餐之後,便用竹籃盛著,往山溪對岸去了。
雪藕陪著她到了溪邊,和葛嬸子一道捶打起了衣服,不忘叮囑自家姑娘幾句,「姑娘記得,山下有個痴情的丫頭在等著姑娘呢。」
月圓笑著應了,一路向上,憑著記憶終於找到了籬笆院前,昨夜被自己和野豬一起撞倒的籬笆,此刻竟然修好了,安生地立在院外。
她踮起腳尖向裡頭看,小院靜悄悄的,院後的竹林被風吹的沙沙響,益發顯出此地的清幽。
院子裡的藤椅還在,其上還落了幾片淡紫色的花瓣,風一吹,就飄飄蕩蕩地走了。
這裡安靜地像從沒有人住過。
她有點兒悵然若失,也不知道在失什麼,就是覺得很遺憾。
她在籬笆牆外又站了會兒,然而日頭漸漸往西偏,快要落山了。
月圓把金華酒放在了籬笆門邊,拍了拍酒罈的胖肚子,正打算迴轉的時候,斜刺里飛出來一隻小貓兒,奶糰子似的,撲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從哪兒竄出來的?」月圓喜不自禁,把奶糰子一整個摟在懷裡,聞一聞有皂角的氣味,想來不是個野貓,「老貓不在家,小貓爬籬笆——你是這家的貓兒?」
貓兒喵嗚喵嗚叫了幾聲,軟綿綿地像沒力氣,月圓心疼它餓肚子,從袖袋裡拿了花箋紙,寫了幾個字壓在了酒罈之後,這才抱著小貓兒下山了。
第9章 雨夜竹窗我是知恩還報的野兔松鼠……
月圓抱著貓兒下山沒多久,山林間慢悠悠地晃出來一個老者,花須吊眼,看上去也有五十多歲了。
他雖然老了一些,形容氣質卻屬上乘,若不是穿了一身皂色的短打,簡直是傳說中隱世的高人。
他背著手站在籬笆牆外,看見了這一壇金華酒,再撿起花箋紙,看罷了其上的字之後,笑眯眯的拿在了手上。
「金華酒,很甜不辣,請笑納。」
山野之間,才有這種知恩還報的純質之情。老者推開了籬笆門,細心地關好,再看院中的草,已經長到了門坎。
猶記得剛來這裡時,草枯著,落葉鋪了一地,轉眼間,就又煥發了生機。
昨夜喊人修了籬笆,看來今日要來鋤草,再撒點葡萄種子,竹林後的池塘里放些魚苗,夏天到了,總要過的舒服些。
山堂的正屋大敞著,往裡進,臥房的門也敞著,主人還在睡,淨室的水流了一地,像是沐浴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木桶。
老者名喚蕭固,祖籍金陵城江東門外的茶亭。闊別多年再回老家兒,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告老還鄉。
「……門前擱了一罈子金華酒,老奴提進來時,就覺得有趣——像不像話本子裡知恩還報的野兔松鼠,受了恩情,就拿些果子花生來報恩。」
蕭固人老了,話就多了起來,他覷著主人雖閉著眼睛,但顯然已經醒了,這便去卷竹簾。
「近來可睡的安生些?連老奴回到了山野之間,都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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