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長吐一口氣,好像也吐盡了胸中的塵埃。
他抱起琴,放回原來的位置,抬頭一看,先看到了一柄刀。
他下一秒就認出來,這是程遙青的刀。
向上看去,程遙青一副橫刀立馬的架勢,站在他面前,拿手往外頭一指。
顧況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眸中的意思:
「琴也彈夠了,走罷。」
*
顧況在路上好幾次想和程遙青搭話,但是越不過自己的自尊心去。
若是先挑起話題,不就成了自己先認輸嗎?
他犯了鑽牛角尖的勁兒,繃住嘴,只等程遙青問話。
比如他是如何殺了玉郎的啦,他剛剛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啦,就算是問問他為什麼偷偷溜走也好。
可惜程遙青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問。
兩人就這麼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走到了一座高門大院外頭。
越過朱紅的院牆往上看,高高的匾額上用金泥鑲著著「淮南王府」四個大字。
這字鐵鉤銀劃,筆墨遒勁,入木三分。顧況一看便知道,寫字之人於書法上的造詣極高。
程遙青先行與門房溝通,她從衣袖口裡掏出了個不知什麼東西,門房接過之後,竟當即畢恭畢敬地把他們迎了進去。
顧況還處在和程遙青較勁的階段,不好直接發問。他站在後頭如殺雞抹脖子一般伸出頭看,卻只*瞥見那物事的一個虛影。
看起來是個動物模樣的小尊。
顧況總覺得這小尊看起來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
門房叫來了府中的婢女,將顧況和程遙青引入內院。
淮南王府的格局,呈一個品字形。這是江南大家經典的布局,與將軍府分外相像。
前頭是一個寬敞的議事堂,議事堂背面連著一個招待女眷的香榭。香榭臨水而建,面前是一大片接天的碧綠蓮葉。
他們繞過議事堂,沿著湖邊沿走。兩側樹蔭鬱郁,撒下一片陰涼。隔岸香風送水,雖是夏日,卻令人通體舒爽,不覺苦夏。
面前的婢女把兩人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示意顧況先進去。
顧況邁步越過門檻,只見小院前邊一個爬滿了葡萄藤的架子,後面一間雅致的小屋,屋內擺著一桌一床。
此地富貴至極,倒比在白雲觀的住宿好得多。
顧況心中暗想,回頭看,那婢女與程遙青卻沒有跟上來。
他憋不住,終於開口,對那婢女道:「這位姐姐,我與師姐兩人前來,怎的只有一間屋子?」
婢女淺笑一福:「這間院子,是公子的住所,程姑娘的住處在別處。」
顧況忽然有點心慌。
明明他與程遙青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現在被通知要離開師姐,他忽然就有些不願意。
顧況瞟向程遙青,內心暗暗期待師姐能說句話。
很不幸,程遙青對那婢女所說的安排不置可否:「顧況,你住在這裡好好養傷,我還有事要與淮南王府的主人商議。」
她轉頭對婢女道:「給顧公子安排幾個侍候的人,一應事物,莫短了他去。」
顧況聽著程遙青的話,表面上是關心他,實際卻又讓人有點不舒服。
什麼叫「一應事物,莫短了他」?難道他顧況是什麼很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嗎?
婢女頷首低眉,表示記下了程遙青的指示。
顧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走遠。
不多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便帶著兩隊小僮過來了。左邊是一對梳著雙丫髻的婢女,右邊是一隊垂髫的童子,俱是服飾精美,羅錦繞身,倒襯得顧況看起來穿得樸素潦倒起來。
顧況被他們迎入了一間浴房。升騰的水汽撲面而來,幾個小廝正往浴桶里加入滾燙的熱水,另有幾人捧著胰子、香皂等,在一旁侍立。
顧況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洗一次澡的陣仗和現在差不多,前前後後,少說也要十幾號人伺候。
但他現在忽然有些不習慣在那麼多人面前解衣寬帶了。
心下略一思忖,他讓小廝們把盥洗用具留下,揮退了眾人,獨自一人留在浴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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