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甫一入水,溫暖便漫過了四肢百髓,直教人懶洋洋的。
昨天近乎一宿沒睡,夜半涉險,奔襲回城,倒不覺得如何疲累。一下子重新回到了溫柔鄉,疲倦感忽然漫上了全身,肌肉的僵硬、酸痛,都泛上來了。
顧況在全身各處細細打了香皂,搓去泥垢,梳通頭髮,才叫人進來擦乾身體,換上新衣。
綿軟光滑的錦衣重新罩回身上,過去那幾件粗布衣服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顧況看著鏡子裡那個面如冠玉的少年,仿佛又回到了將軍府還沒有被燒毀,自己還是那個受盡了寵愛、不諳世事的小公子的時候。
他只覺得渾身舒暢,倚在鬆軟的床榻上,頭一歪,竟沉沉睡去了。
*
與此同時,淮南王府的另一邊,程遙青終於見到了莫凌霜。
越過藤蘿薛荔攀上的照壁,走過彎彎曲曲的青蔥竹徑,迎面露出一座雙層小樓,莫凌霜正憑欄而立,一垂首便看到了她。
程遙青以為自己見了對方,會落淚,會慟哭,再不濟也會心緒震盪。
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
就仿佛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她們眼神在空中遙遙相對,一碰撞,便知道了對方想說的話。
在婢女的引導下,程遙青拾級而上,來到了第二層。
「你終於來了。」
莫凌霜整個人細長清瘦,身子淹沒在華服下,好似一枝病梅插在華貴的供瓶中。
她坐在低矮的案前,伸手示意程遙青坐在她對面。
程遙青解下腰刀,撩起衣擺,盤腿坐下。
莫凌霜左手執茶壺,先往程遙青面前的青瓷杯中沏了七分滿,再往自己杯中略添了一點。
清透的茶水微漾,程遙青用手指觸碰了下薄薄的杯壁,感覺水溫正好,顯然是提前溫好了茶等著她來的。
她不知怎麼和面前這個幾乎十年未見的舊友寒暄,索性省略了一切繁文縟節,掏出懷中一隻精雕細琢兕形黑玉,單刀直入:「你便是顧老將軍讓我聯繫的貴人罷?」
*
程遙青迫於人情,曾在九年前與顧老將軍相約,如若她辦成了顧老將軍託付的三件事,便能從此與將軍府恩怨兩清,再無干係。
第一件,是替顧況尋得二十個容貌相似的替身,她已經於八年前完成。
第三件,是在顧老將軍出征時照看將軍府,保護顧況。將軍府為大火所焚,顧況卻被她救下,此時來到安全的地方,這任務也幾近達成。
中間的那一項,卻是一個讓她捉摸不透的任務。
顧老將軍的原話是:「遙青,我託付你,與南邊的貴人保持聯絡。」
他說著,從書房抽屜顫顫拿出一個黑玉雕成的兕子小像,放入程遙青手心:「那貴人來自淮南王府,見此信物,便能借他之力。」
程遙青一直以為顧老將軍說的是「他」,沒想到卻是個「她」。
自此以後,程遙青與淮南王府的通信時斷時續,交流的內容,大部分是泰赤烏部與大夏在邊疆集市上的交易帳目,間或有一些顧老將軍從北面發來的軍情。但那軍情數量太少,間隔久遠,並不是主要內容。因此程遙青推斷,是淮南王府的一位貴人想要在北邊集市上撈撈油水。
那日在白雲觀,識破淮南王府側夫人就是她年少時的至交莫凌霜之後,程遙青就懷疑起和自己通信之人的身份。
顧老將軍託付的三件事,兩件都是和顧家獨苗顧況有關,只有這一件,看起來和顧況並無多大幹系,卻又一定要她勤勉完成。
這中間的關竅,程遙青一直沒想明白,直到白雲觀中,痛哭之餘,她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聯絡淮南王府,是否和我的臨安祖籍有關?」
如今見到莫凌霜,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
程遙青從往事中抽身出來。
面前的莫凌霜左手將彩斗移到唇邊,輕抿一口茶:「和你書信往來的,是我。但你的每一封信函,都會被我的夫君過目。」
程遙青明白了她的意思。莫凌霜表面上是淮南王府在京城的話事人,但是實際掌控一切的,卻是遠在江南的淮南王。
莫凌霜口中輕易地吐出「夫君」二字,讓程遙青感覺到,許久未見,她們確實生分了。
程遙青忍住心頭的一絲不適,說明了來意:「我此次前來,是想託付淮南王府,把顧小公子送到江南去。京城將軍府失火案背後有蹊蹺,顧況應該被送到江南顧家,遠離災禍。」
莫凌霜卻譏諷一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為了顧家的公子哥兒鞠躬盡瘁。」
程遙青知道她意有所指,被說的一噎。
莫凌霜放下彩斗:「九年前,顧家大公子勾勾手指頭,把你從江南帶走,九年後,又來了個小公子。嗬,程遙青,先是哥哥後是弟弟,好福氣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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