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畏懼的不過是失去,失去從未屬於自己的思棟閣,失去安福路那套意味著歸屬感的老房子,失去象徵著財富與權勢的繼承權,失去光明正大留在裕夢梁身邊的機會……
但這一切,都沒有失去自我來得慘烈。
她可以犧牲某些東西,但絕不包括她與生俱來的靈魂。
良宸說的很對,她是被自己設下的枷鎖困住了。
比裕夢梁的掌控更可怕的,是她的不反抗,她的不清醒,她茫然麻木地被規則推著行走,被磨平稜角,變得面目全非。她不再是有靈魂的個體,她親手把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寶因,遺忘在了五年前的弄堂巷口。
如果是原本的黎寶因,她會遇到無所顧忌想要靠近的人,會有不計後果也想做的一件事嗎?
黎寶因想,無論如何,只要她下定決心,即使撞得頭破血流,都絕不會後退半步。
就像五年前,曾有人做在大街上溫聲勉勵她。
「我花心思培養你,是為了讓你躲在人堆里憋屈?你大可以再放肆一些。有我在,怕什麼?」
是啊,她有什麼可怕的。
她原本就是一無所有,即使裕夢梁收回他的贈與,她又能再失去什麼呢?哪怕明知道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冒險的,絕無可能全身而退的,她也必須要做。
快刀斬亂麻,她寧可自己是那個殘忍的劊子手。
黎寶因昂首挺胸。
她忽然就沒那麼害怕了。
她是裕夢梁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原本就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熟知他,她早就該明白,縱然她在佯裝鎮定,但對方未必就是問心無愧。
她不信。
這五年來的點點滴滴,日日夜夜,他對自己沒有一點好感。
哪怕還有半分希望,她都想為了自己奮力一次,拼盡全力再一刀兩斷,也算是沒有辜負自己。
陽台上的風拂起堆疊齊整的窗簾,木質框架的琉璃落地窗吱呀一聲,黎寶因在晃蕩的光影中輕盈落地,白皙的裸足率先走向裕夢梁。
「您不過來,是在等我自己動手嗎?」
男人未有回應,她便站著,絢麗的玻璃上倒映出她素淨明艷的五官,她將微卷的長髮用手腕上的珠串高高挽起,露出瑩白如玉的肩頸,散落的髮絲隨風拂動。
她手腕輕抬,指尖沿著肩頭的細帶往下。
金屬鎖扣發出輕微的響聲,灰紫色的吊帶裙應聲褪下半截,隨即便露出女孩半月形的豐盈,她動作沒停,眼睛一直盯著裕夢梁被陰影遮蔽的側臉。
狂風驟起,落地窗扇哐當一聲。
黎寶因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抬起手臂,視野再次開闊,就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攜著清冷的樺木氣息,鋪天蓋地般籠罩過來。
下一秒,她身上一重。
原本還搭在座椅扶手上的西裝外套,自身後而來,沉甸甸地搭在她的肩頭。
深色布料壓住灰紫色絲綢,古板的紋理摩擦過細嫩的皮膚,男人視線低垂,將黎寶因解開的肩帶慢慢捻起,再有些笨拙地重新扣上,看向她的眼神里卻絲毫沒有情慾。
黎寶因莫名生出一股負罪感,就好像她是快活林里的妖孽,妄想褻瀆蓮花座上的神佛,她自甘墮落,而神佛卻依舊普度眾生。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裕夢梁甫一開口,嗓音便是難以形容的喑啞乾澀。
他將黎寶因身上的西裝紐扣自下而上一一系好,說話的語氣依舊是溫平從容,「我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黎寶因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心裡泛起難以言喻的酸楚。
怎麼可能來得及呢?早在那年雪夜,從她肩頭披上他那件厚重的馬球大衣開始,她就已經走不掉,逃不了了。
「您向來擅長粉飾太平,就像我身上這件外套。」黎寶因垂眼,目光落在裕夢梁尚且停留在外套紐扣上的手指,她將他的手指一一挪開,而後仰頭迎上他的眼睛,「您以為,重新披上這層衣服,就可以當做我從來都沒脫過嗎?」
裕夢梁懸在半空的手指微頓,他似乎難以置信,似這樣尖銳又冷冽的話語,竟然能出自黎寶因之口。
他栽培她整整五年,在他面前她從來都規規矩矩,乖巧順從,偶或的不安分也不過是小貓炸毛般的撒嬌,那些無傷大雅的任性,他向來都視之為乏味生活中的調劑。
可現在,他卻意外地發現,素來乖順的小貓居然暗中生出爪牙,哪怕只是幾道不痛不癢的抓痕,卻也讓人生出幾分狼狽不堪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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