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夢梁審視黎寶因的眼睛,那雙眼純澈晶瑩,又野性難馴,他忽然想起那年雪夜,他初次見到她的情景。
冷清孤寂的花園向來無人敢靠近,他慣常坐在花房對面的長椅上,腦海里滿是霍止盈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讓他發下寧死也不要踏入烊京的毒誓。
他的身體仿佛墜入沼澤,黏稠的厲鬼拉拽著他不住地往下掉落,忽地,她就像誤闖園林的倉惶小鹿,冒冒失失地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道迷宮其實並不難解,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容易自
亂陣腳,他看著她兜兜轉轉,急得滿地亂轉,不由自主就有些好奇,他想看她被困其中如何的歇斯底里,氣急敗壞,想看她如何自尋死路,絕望哭泣。
可漸漸地,他發現她停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在思考,在計算,她在迷途中的步子由亂轉定,他看著她朝著自己走來,如同星月不往復的黑夜裡燃起的一盞孤燈,驟然耀目,擾得他難以安寧。
那一年,他二十七歲。
可他,卻從她身上看到了十五歲的自己。
十五歲的裕夢梁,是從小在烏蘭烏德長大的伊萬,是裕家沒有名分的外生子,是霍止盈愛恨交織,動輒打罵的累贅,是同齡人打趣取笑的樣貌怪異的丑孩子。
荒涼的裕公館裡沒有主僕之分,他時常要戰戰兢兢地去找管家討要生活所需,需要低聲下氣求著傭人照料母親病體,他軟弱,任人欺凌,總是唯唯諾諾,過得並不體面。
直到他踏入了裕家的門檻,他才把自己的面具摘了下來。
那幾年,他好像做過很多事情,可此刻再回憶起來,腦海里卻只剩下陰森的祠堂里裊裊升起的那炷香。
香火氣很淡,消散在空氣里什麼都看不見,又那麼濃郁,充斥在跪在蒲團上的青年四周,嗆得他眼圈發紅。
在過去很多年裡,裕夢梁這三個字都是晦氣的象徵,他是見不光的影子,是無人歡慶的靈魂,是人人嫌惡的厄運。
只有他自己清楚,多少個日日夜夜裡,他在心裡守著一座碑,把自己的野心與溫情埋葬,套上一張斯文儒雅的皮囊,做著嗜血殺戮的噩夢。
無人知曉,他喜歡把自己囚禁在黑暗裡,只是期盼著天光乍亮時候,他能第一時間被黎明一點點照亮。
可偏偏她闖了進來,像撞進永夜裡的一道流星,把他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又色彩紛呈。她會嫌棄他的花房了無生趣,會誇獎他還是原本的模樣最好,會惦記他過年有沒有看一場煙火,也會寫一封又長又囉嗦的信,囑咐他穿衣吃飯,還有記得給她回信。
被人殷切盼望著是什麼滋味呢?
是滿滿當當的存在感。
是哪怕萬千人逆流而上,而你只想奔赴向她。
裕夢梁從未嘗過親情。
但他想,所謂親情也不過如此。
於是,他盡全力讓自己成為一名合格的長輩,他照顧她,就像是在培植一株花,研究院最棘手的文物殘卷,都沒有那樣讓他殫精竭慮。
他想要她茁壯成長,又怕她惹蜂惹蝶,他幫她劈開苦難,鋪平了道路,想看她萬事勝意,富足一生。
可就像他再怎麼彌補修繕,故去的親人不會回來,過往的悲劇也無法消弭。
她就這麼不留情面地站在他面前,笨拙而殘忍地撕開了自己的偽裝,她叫他看清真實的自己,也讓他清清楚楚地明白。
——他精心養護的花株,終究沒有長成他期待的模樣。
他失敗了。
裕夢梁原以為自己會怒不可遏,會斥責,會怨憤,但令他意外的是,哪怕黎寶因是踩著他的底線來到了他的面前,可他卻完全生不起氣來。
他無力地偏開視線,不敢看她雪山似的鎖骨,不敢嗅她身上同為樺木香的氣息,他微不可聞地長嘆一口氣,試圖重新跟她講道理。
「阿舟,我從未教過你這些手段。」
第73章
喜歡、再見(第二更)除了您,誰都可……
裕夢梁語氣依舊溫和,目光卻晦暗不明。
黎寶因對上他的眼,油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精於算計的獵人,早已習慣畫地為牢,他一直在等她自投羅網,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
她從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裕夢梁的真面目,就像是撕開虛張聲勢的盔甲,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層層偽裝下面,究竟藏匿著怎樣的靈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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