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想過,花園中遇到的好心先生,借給她衣服又替她指路的紳士,居然就是這座公館的主人,那位古板守舊的裕先生。
「裕先生為人古板,含蓄守舊,視古董如命。」
阿爸生前最愛念叨的這句話,不斷迴響在耳畔,黎寶因恍如隔世,又覺得荒唐無理,這根本就是謠傳,是誤人子弟!
可事已至此,她也無法回頭。
想到這裡,黎寶因暗暗摸向衣兜,觸感冰冷的金屬物體碰到指腹,她肩頭放鬆,不自覺舒了口氣。
「你篤定,聶海生會選這面鏡子作為公館的敲門磚,所以才故意送上門,讓他鑽了空子。」
雲淡風輕的嗓音落在耳畔,並無怪罪的意思,黎寶因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她啞口無言,又不想在他面前太過失措,甚至狼狽。
她睜開眼,視線落向茶几對面的皮質沙發的身影。
意料之外,裕先生並未看她。
他柔和的目光正落在一隻黃花梨木的描金妝奩上,妝奩內放著的,就是那面唐代貔貅戲雀銘文鎏金鏡,鎏金鑲邊上的寶石珍稀璀璨,華貴得令人心驚,可即便如此,依舊爭不過旁邊男人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心底的不安緩緩湧上,慚愧與感激並行,黎寶因掀開蓬鬆的被子,穿上布鞋下地,有些艱難地挪到他的面前。
能如此肯定地道破,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來歷,甚至阿爸和聶海生之間的恩怨糾葛。
畢竟,只要他願意,一切都輕而易舉。
黎寶因攥緊手指,慢慢直起被聶海生踢得酸痛的脊樑。
興許是看出了她的難受與忐忑,沙發上的紳士也站起身來。
黎寶因垂下視線,目光掠過他勻速靠近的緊俏腰線,被袖箍束縛的健碩手臂微曲,她看到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挪出口袋,然後微微俯身,妝奩里的鏡子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這鏡子的確是無價之寶,往後不要再輕易展露人前。」兩個人靠得很近,黎寶因雙手接過,視線卻不敢與他對上。
地毯上的影子往側邊挪開,黎寶因感覺,他在給她讓開去路。
「今天的事是我的疏忽,你的醫療費用公館會全部負責,你可以留在這繼續休養。當然,如果你想離開,我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他話說的客氣,也給了她足夠的自由,似乎是走是留全憑她一個念頭,但黎寶因卻聽出了一點點逐客令的意思。
或者說,他在生氣。
這種感覺很奇異,黎寶因分不清是自己太敏感,還是判斷失誤,畢竟對方看上去毫無破綻,她一時有些難以抉擇。
她小心翼翼地放好古董鏡子,不經意間掃過外衫口袋,終於抓住一個突破口。
「我自己能夠回家。」黎寶因略微停頓,雙手奉上那塊腕錶,「先生,這個還您。」
餘光看到表鏈上沾到些許血跡,黎寶因又忙用袖子擦拭乾淨,再遞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對面更加難以捉摸的眼神。
「抱歉。」黎寶因有些不知所措。
四周寂靜,只剩鐘錶里的針,無比規律地走動。
黎寶因只好硬著頭皮先行致謝,謝他幫她從聶海生那往難堪的場面里脫身出來,然後再主動認錯。
「都怪我擅自決定先去找聶老闆,這才在公館惹出麻煩,也耽誤了您西廳的事情。」
裕先生掃過黎寶因有些站不直的身體,接了腕錶,重新回到了皮質沙發上。
他很平常地和她解釋,「西廳的客人已經提前離開,說起來,還要多虧你的表現。嚴格意義上,你已經完成了任務,所以不必歉疚。」
黎寶因狐疑抬頭,有些沒理解這其中的邏輯,但這並不妨礙她明顯感到,對方的態度有所和緩。
「過來。」
黎寶因不自覺地聽從了指令。
她捏著袖口,站在茶几一側,只見裕先生熟稔地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盒膏藥,一瓶消毒藥棉,以及一把醫用鉗子。
黎寶因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手背,鮮血不知何時已經從紗布里滲透了出來,看上去著實醒目。
「坐。」
聽到這聲囑咐,黎寶因終於反應過來,她連忙擺手,「家裡有藥,我回家處理就好。」
裕先生手上動作微頓,那雙藍色的眸子溫沉地朝她看過來。
黎寶因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何要推拒,只是面對這樣陌生而又溫柔的長者,她本能會生出警戒,並且打心底里覺得對方危險,自己不能任他左右。
「手傷成這樣,就不怕再也彈不了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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