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吃嗎?」金柏轉向姜璨,目光炯炯,硬要逼得人說出真話來。
「其實不難吃的,」姜璨猶豫,又躲不開金柏的逼問,「也算不上好吃,大概……能吃吧。」
連姜璨都這麼說,看來實在好吃不到哪去,金柏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開始回憶之前嚴逐吃麵時的反應。
他第一次做這碗面,是兩人還沒畢業時出門旅遊,嚴逐很不巧地發了高燒,金柏用民宿的廚房給他煮了一碗湯麵,嚴逐喝得很滿意,只說一碗下去病都要好了。後來他再下廚,就不停地重複這一碗麵,每一次嚴逐都會給他正向反饋,仿佛是多麼美味的食物一樣。同一個謊言重複了許多年,居然自欺欺人,讓金柏信了這麼久。
「可嚴逐說很好吃啊。」
「那是你倆味覺都有問題。」陸閒很明顯不聽姜璨勸阻,偏要把實話說出來。
「那他騙我?」金柏自言自語,「那我是委屈他了?」一想到這面有可能難以下咽,而嚴逐甘之若飴地吃了這些年,心中某些信念又動搖了。
這邊姜璨因為陸閒數次的口無遮攔,有些動了真火,原本搭在對方腿上的手也抽走了,這下陸閒慌了神,瞥眼偷看姜璨神色,卻看不出什麼。
又幫忙一起收拾了廚房,金柏一路將兩人送到酒店大堂,分別時姜璨還牽著手安慰金柏,讓他要麼找個機會好好和嚴逐聊聊,金柏沒說話,臨了,姜璨提了一嘴:
「如果補漂和忍著髮根都很難受的話,那要不染黑呢?」
姜璨上了車,金柏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轉回頭看到酒店前台禮貌性的微笑,兩張陌生的臉,周圍也都是陌生的賓客,心裡忽然湧上些難過,獨自回到房間,屋子和剛搬進來時一樣,姜璨和陸閒幫忙收拾得很乾淨,而空氣中還氤氳著適才熱鬧的氛圍,尚未完全冷卻的剩菜晾在桌上,甚至垃圾桶里還丟著陸閒的鞋套。
可什麼都不一樣了,金柏又變成了一個人,甚至這個空間裡還沒有嚴逐的痕跡。
他走進衛生間,鏡子裡扎眼地映著他的黑髮根,漂過的髮絲是蓬鬆的,而原生黑髮則沉重地壓在頭皮,整個人仿佛因這兩種顏色割裂開。
當周遭回歸安靜,那些被一團和氣掩過去的尖銳又冒了出來。
分手——作為一個新出現的選項,橫亘在金柏和嚴逐之間。
確實,從旁觀者的視角看來,分居想必就是分手的前兆,他們之間的聯繫會越來越少,吵架則越來越多,彼此變得陌生而惹人生厭。
但學生自殺的元兇或許並不只是學校,人是因為活不下去才選擇死,即使離開學校也不會有好轉,那分手的原因只能是不愛了,如果還愛著,即使爭吵和冷戰永不停歇,那也不會選擇分開。
怎麼可能會沒有愛呢?
黑髮根還軟塌塌地貼在頭皮上,金柏想著自己黑髮時的樣子,沉悶、無趣、沒有生意,他的人生已經註定平庸,這一頭金髮讓他多少想起從前耀眼的日子。
「染成別的顏色也不行,無論哪個顏色都會褪色的,而且黑髮會一直冒出來。」
姜璨作為愛豆,染髮是常有的事情,經驗之談便是只有黑色一勞永逸。
發色問題和情感問題一樣煩人,安靜的空間裡能聽到隔壁馬桶抽水的聲音,管道傳來「噠噠」的彈珠聲,以及酒店刷卡開門的「滴滴」。
金柏長時間地站在鏡子前發呆,久到時間停滯,他才意識到:
如果不染黑,就要永遠承受這些補漂或改色帶來的痛。
手機屏幕亮起,是嚴逐發來的消息:
「休息了嗎?」
「可以視頻嗎?」
[小狗探頭.jpg]
異地要視頻,這是兩人之前定的規矩,尤其是嚴逐出國後,金柏三令五申地強調。
一開始,男人每天都會來電話。
12個小時的時差,幾乎完全晝夜顛倒,金柏在老鄉群里找了個保安的工作,當時的泗水還是個足療店,每天晚上有混混來找事,金柏前半夜守店,後半夜出去送外賣。
電話來的時候他騎著電動車兜風聽嚴逐講話,說今天遇到了什麼事,見到了什麼人,總是在想他,夜裡風大得很,但耳機擋得嚴嚴實實,灌不進耳朵也涼不了心。有時候快要收工,嚴逐一通電話打過來,手上動作,嘴裡喘著說愛,他只好騎車溜進胡同,那些露骨的中文暱稱,嚴逐仗著老外聽不懂,瘋起來什麼也不怕,金柏也不怕,每一句都「誒呀誒呀」地答應,可答應完自己只能貓著腰回家。或者他們打電話,什麼也不說,只是這邊在守店,那邊在工作,默契地彼此陪伴。
剛分開的時候彼此粘的緊,有時候一天能打兩三個小時的通話,可時間長了總是要變的,那些瑣碎的傾訴慢慢變得籠統抽象,嚴逐只說自己累,工作好忙,而且嚴逐總要和別人一起討論劇本、堪景、商量各種事情,互相掛著陪伴的通話也總會斷掉,一開始金柏還會問,你今天幹了什麼呀,可後來慢慢也就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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