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在金海灘國際酒店,嚴逐本以為自己來的還算早,卻沒想到一進大堂便看見李先軍坐在沙發上。
「李老師,您先來了。」
兩人前幾天在電影學院會議上剛見過,只是會後沒怎麼聊,嚴逐就趕著去找金柏了,今日又見,老人依然精神飽滿,種種地拍了兩下嚴逐的肩。
「你小子上次溜得真快,都沒叫住你喝酒!」
老人在正式場合嚴肅,私下裡卻是個酒悶子,嚴逐笑著勸他少喝,卻聽到李先軍說:
「怎麼,今天心情好起來了?」
這話突兀,上次的嚴逐也全程保持著禮節,卻不知是怎麼著被老人發現心情不好的,他笑笑沒回話,老人也不在意,只是隨口勸道:
「壓力別太大了。」
「嚴導怎麼會覺得壓力大。」
忽然,嚴逐身後傳來旁人的聲音。
沈岫林端著兩杯咖啡走近,將其中一杯熱拿鐵放在李先軍面前,另一杯冰美式遞給嚴逐。
「他只會越干越興奮,然後帶著全組人都不睡覺。」
男人語氣有些埋怨,但這確實是嚴逐的通病,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卷,後來出國工作,更是沒日沒夜地壓榨自己。
拍電影不是八小時工作制,嚴逐外表看起來溫和斯文,很好說話,可真到了趕天光趕工期的時候,沒人敢和嚴大導演對上眼神,他不罵人,也不笑,只是瞥你一眼,就像被剝皮削肉,命沒了半條。久而久之,跟嚴逐合作過的人也都知道他的冷漠,平日裡的隨和更像是機器人被投餵大數據後得出的程序反應,與其說是溫柔,不如說是禮教束縛住了這個瘮人的傢伙,告訴他要在現代文明社會保持微笑。
「是嗎,你還這麼帶組啊,」李長軍聽了沈岫林的抱怨,目光落回嚴逐身上,說道,「這樣可不行,出兵打仗要跟上後勤,保持不了基礎的吃飯休息,誰肯給你幹活。」
「老師教訓的是。」嚴逐低頭,可任誰都能看出他又在這裡裝著尊師重教。
李長軍笑著搖搖頭,裝作不經意地嘆了口氣:「要是那小子還在你身邊,估計能輕鬆些吧。」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一陣騷動,大家寒暄著向禮堂走去,沒有再繼續關於「工作狂」和「那小子」的話題。
學術會議,尤其是這種業界人士集聚的討論會,與其是在討論學術,不如說是大型社交活動,嚴逐作為新晉導演,很快便結識了不少製作人和資方代表,尤其前兩天爆出的關於《流緣》重啟,許多人都對此表示十分感興趣。
每逢此時,嚴逐都要扯著沈岫林擋在前面,笑著應對:「這事我說了不算,得看岫林。」
言下之意便是沈氏已經主投了這部影片,剩下的事情得慢慢再議,不過即使如此,也有不少人向嚴逐遞來了橄欖枝。
「你還真是很搶手呢。」
社交結束,兩人都有些疲憊,躲在茶歇角落裡吃餅乾。
嚴逐沒有回應沈岫林的感嘆,只是說道:「多謝你。」
「沒事,我不會和我媽說的。」
沈岫林和嚴逐關係親密,自然知道嚴逐動了離開沈氏的心思,適才的老闆們不止看上了《流緣》,更看上了《流緣》的主人,嚴逐拒絕了前者,卻對後者持保留意見。
當年利星一場事故毀了金柏,嚴逐自然無法繼續留下去,拼死拼活完成那個戰爭片的項目,就被擱置一旁,最後還是沈氏主動替他賠付了違約金,將人重新簽下,並送出國外發展,避開利星的制裁,這才有了今天的嚴逐。
《流緣》要留給沈氏,這是嚴逐的報恩,但他自己在恆通路租下了一間工作室,計劃成立自負盈虧、自主經營的萬森影業公司,卻是給自己謀的未來。
寄人籬下終歸不自由,嚴逐不知道沈儷有沒有聽到萬森的消息,可沈氏只抓著他的版權代理,誰也攔不了他。
沈岫林望著落地窗邊的嚴逐,男人肩寬腿長,版型挺拔的西裝很好地襯出他的身材和薄肌,不得不承認,嚴逐是他見過的最有野心和意志的導演,沒有人能不被他吸引,卻少有人能跟上他的腳步。
沈岫林為自己能夠成為他的搭檔感到慶幸,卻也深知在這樣耀眼的人身邊,稍不留神就會成為犧牲的那個祭品——比如金柏。
金柏的演技是天生的,甚至是未經雕琢的,電影學院的匠氣沒有污染他的靈性,可消失在銀幕後的金柏仿佛被消磨蹉跎,上次一見,若非他習慣性地注意嚴逐身側的一切,恐怕都不會認出那個泯然眾人的金柏。
不只是右眼的殘疾,還有表達的滯澀和木訥,站在嚴逐身邊,像一顆沾滿泥土的石頭,灰撲撲的。
沈岫林心中惋惜,卻暗自想,金柏是前車之鑑,但自己絕不會踏上一樣的道路。
評論家會稱讚他們彼此成就乃天作之合,觀眾會因為他們的合作而特意走進影院,他可以永遠耀眼地站在嚴逐身邊,彰顯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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