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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斜這晚也有了自己屋子,她索性安心合了衣裳也睡地板上。

天未明,她被淅淅瀝瀝雨聲吵醒,簡單清洗番披件衣裳提把傘出門。

路過自己掌家門前,她輕輕叩響,朝里吩咐。

「一會兒將我的『戰帖』找出來帶去經廠。」

短短几個字,唐監丞昏睡彌蒙狀態直接驚醒,『嘭』得從床上掉地板上,目眥欲裂瞪著門,腦中這句話一直迴蕩敲著神經。

睖睜下嵌死驚懼,渾身不住打顫。

陸斜原本聽到隔壁動靜準備起身伺候,不等出門便從窗瞧見祁聿離去的背影。

隨後聽見跌地聲,他披了衣裳出門,隔門喚:「唐監丞?」

他木訥神色凝滯僵澀,擰了半響眉。

聽著陸斜動靜才緩過神,衣裳已然濕了身,屋內細風胡游,不少寒涼釘進體內,他又瑟瑟都起來。

司禮監要變天了!

祁隨堂的事眼下他不好多言,既然沒張口同陸斜講,他也不好說講,言多語失。

哽陣,張口:「昨兒隨堂說要送你去鎮撫司習武,你如今身份不一樣,變動前要見眼老祖宗,回去換身衣裳一會兒隨我去經廠。」

陸斜聽著他慌顫又壓穩的動靜滿懷疑竇,曉得祁聿必然有事與他隱瞞。

他有『兒子』頭銜,卻無『兒子』的信任,眼下相處自然多少防備。

其實能與這般位份的閹人相處成這樣,陸斜是沒想過的。

往日也不是沒見過大璫出宮,見過這等宦臣,便是京城官他們也敢無法無天當街行笞。

兄長還說宮裡這幫閹人,在京郊對百姓『稅

加之,刑加之,役加之『,更甚者私刻關防。

他一直以為閹人陰險小性,無惡不作、變態殘戾......雖然祁聿也沾點?但他給人觀感始終攜微末『正派』,這詞形容廷奴不合適,可祁聿好像跟旁人就是區別開些。

再轉身,風雨里已經瞧不見那道背影。

陸斜瞧眼時辰,天還黑著就去上職?

他一向這麼值勤麼,比他父親兄長也有過之無不及。此刻他對祁聿觀感生出奇異,一閹人為了權柄做到如此,活該他有權有勢。

眼下有些宮門尚未到啟門時辰,各處守門本該記問核對人名與進出緣由。祁聿仗著腰間佩玉,走哪哪通行,無人敢攔問半個字。

她孤身走到更鼓房一間破落值室門前,傘靜靜收放牆邊,雨水登時將廊下泅濕一大塊。

木門老舊,祁聿推開一絲門板便發出好大一聲響動。

她認真琢磨下這間荒廢的屋子,除了五張連排床板,一張幾近要散架的衣櫃,旁的東西早都被人搬走,屋子空的一眼望盡。

進門翻腕合上,她不顧床板塵土積厚,掀袍仰躺上去。塵灰揚起生嗆人好幾口,連眼睛也被迷紅了。

閉目沉怔好半響,她嗓子哽咽涌涌:「你要保佑我這次活著,活著我才能給你公道。」

她側身蜷縮,臉依戀貼在腐舊味濃郁的床板上:「法不給,天不給,我給你公道。」

祁聿躺了兩刻,乏著精神,帶著一身狼狽溫吞吞原路回自己屋子洗漱換衣,穿了身最精神的青綠葵花胸背團領衫新衣去上職。

司禮監今日早膳一如既往和睦,吃吃『鬧鬧』,眼下還未到去內閣取票擬時辰。

祁聿招手,眾人以為是要讓陸斜進門見老祖宗,跟敬禮昨晚夜值的邊秉筆、李隨堂。

昨日未出現的二人幾乎在祁聿起身瞬間,各從袖中掏出給祁聿兒子的見面禮。

桌面邊秉筆一塊足重的金錠擺桌面上,「祁聿,給你兒子......」

就見祁聿掌家捧了盤,裡頭疊著一張素白裹屍布。

膳廳內外瞬間噤聲,目光全聚到祁聿身上。

針扎似的視線中,祁聿嬉鬧似地跳下桌,將邊秉筆的金錠跟李卜山還未放下的一疊銀票抽走,自若走到門前將東西扔給門外陸斜。

「你的了,咱們司禮監最好賭、小氣的邊秉筆今日對你竟然出手如此闊綽,看來我往日尚得他的心,難得大方!」

「李隨堂的嘛,區區一千兩你受得。」

往日祁聿這般模樣,眾人必當回敬打趣或揶揄,至少嘴上不會饒他。

只是今日在那張裹屍布前,整個司禮監無人敢說話。

陸斜捧著拳頭大的金錠、一疊銀票無語。

他昨晚已經收了很多私物,夠他家父親兄長加起來數十年俸祿。

還是閹人受賄嚴重!蛀國害民。

然後看見捧著裹屍布的唐監丞人簌簌發抖,幾乎要站不住。

他不懂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但知道要死人了,就靜靜站在門外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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