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池歸夜脫下面具時,撞入祈懷月眼中的,就是如同不見天日萬年的一張蒼白面孔。
這張面孔毫無疑問是悅目的,然而容貌下透出的如同幽冥之下,死寂淒清的感覺,讓這張臉更像是一張幽幽睜著眼,爬出鬼川的千年惡鬼。
這一刻,祈懷月即使克制住自己後退的衝動,也抑制不住全身發麻一樣的受驚戰慄。
「我好看嗎?」
當池歸夜問出這句話時,祈懷月有種身臨其境的仿佛陷入詭異怪談陷阱,無論回答什麼都會落入一個陷阱的感覺。
他的回答如果出錯,池師兄不會把他直接埋了吧。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祈懷月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看。」
他相信池師兄不會害他的。
池歸夜提了提唇角,如同木偶戲裡僵硬的笑容。
「師弟,我曾死過一次。」
青色陰暗的環境配著池歸夜幽冷的笑容,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然而下一刻,祈懷月用力向前,捏了一把池師兄的臉。
是熱的。
說明池師兄現在還是個活人!
祈懷月感動得熱淚盈眶。
「師兄,你不要笑了,我害怕。」
這麼說,祈懷月用力地拉了一把池歸夜的衣袖,忍不住朝著師兄走近了一點。
被打斷了幽暗的情緒後,看著不畏懼反而越發靠近他的小師弟,池歸夜心中突然湧出淡淡的遺憾感覺。
如果,他能早些認識小師弟,或許……
「想出去嗎?」
感覺到袖子傳來的輕微顫抖,池歸夜突然不想讓祈懷月聽那些不堪入耳的惡事了。
祈懷月遲疑了一會兒,他都被師兄嚇成這樣了,要是什麼消息都不知道,這趟不是白來了嗎?
而且,池師兄為什麼說他死過一次?
「師兄,我……還想聽你的事,可以嗎?」
池歸夜頓了頓,終於開口。
「我幼時在一處富貴人家出生,無憂無慮,懵懂無知。」
祈懷月很難想像池師兄還是個懵懂孩子時的樣子,不過他心中已經有了點不祥預感。
「直到一位修者找到我的父母,要將我帶走。那位修者說他的孩子體弱多病,想為他找一位玩伴,順便引導我進入道途。我的父母拒絕之後,那邪修就當著我的面,屠戮了我池家滿門。」
「那一年,我七歲。」
「池師兄……」
祈懷月突然有些不忍心聽下去了,他不想聽池師兄再揭開那血淋淋的傷疤。
池歸夜卻像在講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那邪修將我帶走後,讓我拜他為師,他傳授我一門功法,日日讓我藥浴,洗筋伐髓,通透穴竅。與我一同被抓來的有二十一個孩子,他們修煉功法初成後,就會被帶走,不再回來。最後被帶走的是我,我十三歲時,那邪修終於將我帶出來,我看到了他的孩子,用著我最後那位同伴的身體,健康活潑,愛鬧愛笑。」
「他告訴我,他的孩子身有魔骨,每一年便要換一具肉身,他初見我在年會上,雪白可愛,便覺得我應該做他的孩子的皮相。」
短短几句,就讓祈懷月的脊背發寒,張口難言。
然而池歸夜沒有就其中的血腥之處說下去。
「後來,我被宗家之人救了,接入了主脈的池家。然而因為這幅皮囊,也鬧出過許多禍事,拜入天霄宗後,我不願再以本面示人。」
池歸夜看著他,幽幽的黑眸在祈懷月的面容上一寸寸掃過。
「師弟,現在你有喜歡的面具了嗎?」
池歸夜遞過他手中的三個面具,如同是小心的分享著最後一顆糖果的孩子。
「選一個吧。」
「池師兄,」祈懷月有點難過,可他看著池歸夜,一字一句肯定地說道。
「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容貌出眾招引了惡果,而是這世界上,本就有許許多多的惡人。」
「這些惡人欺軟怕硬,即使我們退避三尺,他們也還是會不依不饒地纏上來。憑什麼要讓我們來忍讓退避他們呢?他們才是不應該存活於世,需要為自己做的惡事擔驚受怕,每日惶恐不安地擔心惡果降臨的人。」
「師兄,你不要害怕。等我修煉有成,我,容師兄,盛師兄,還有師尊,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明明還是個再弱小不過的普通修者,然而這一刻,祈懷月看著池歸夜,眼裡閃動的耀眼光芒,卻讓池歸夜有一種仿佛被腳邊柔嫩的花苞,努力擁抱保護著的感覺。
他,明明是想保護小師弟的,為什麼,竟好像被小師弟反過來安慰保護了一樣?
池歸夜有一瞬間微微茫然。
他低下頭,仿佛與那年七歲的自己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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