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面無表情,唇線繃緊,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老太爺見他不作聲,自覺被落了面子,氣道:「魏承!你這……」
魏渝忙上前一步,嘆道:「老太爺莫怪,我兄長聞嬸子病重,實在是傷心過度,反應不及,來時路上險些摔下馬來。」
「秦嬸子乃我兄長生母,這喪葬之事魏家定然會大操大辦。」
宋家人一聽到這話全都鬆了口氣,宋老太爺背著手點了點頭,滿意道:「去送你娘最後一程吧。」
魏渝輕輕碰了碰兄長手背:「哥哥……」
魏承似才有所覺,偏頭看一眼罐罐,這才慢慢將身上蓑衣和蓑帽摘下。
豆大雨水順著他瘦削下頜流淌,他眸中清冽無波:「我一人進去。」
屋子又黑又暗,苦澀腐敗,那一方床榻窄小,瞧不見薄被下的起伏,滿屋只有病入膏肓之人急促繁重的粗喘,活像是破了洞的風箱。
魏承一步一步走近,短短几步路好似就回憶盡了他與秦氏此生短暫的母子之事。
可他竟然想不起秦氏的臉,也想不起娘親二字該如何念出來。
秦氏偏頭看見了魏承,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喘起來,鮮血噴濺一地。
她大張著慘白皸裂的嘴,雙目空洞,滿面流著渾濁淚水,嘴唇還在顫抖,好似模糊呢喃著什麼。
魏承沒有上前,只是安靜的看著她。
只要走近一步就能聽清秦氏說什麼。
但是現在的魏承已經不想聽了。
不久後,床榻外掉出一隻枯瘦蠟黃的女人手。
一切歸於塵埃。
魏承閉了閉眼,轉身離去。
宋家小院亂了起來,真真假假的哭聲此起彼伏。
雨幕下,魏承沉靜冷漠的站在這些人中間,視線只落在不遠處的正與宋家人商談喪事的魏渝身上。
秦氏沒得突然,宋家人又精打細算,一毛不拔,連一副棺木和壽衣都沒提前置辦,見著秦氏的喪事有魏家操辦,幾個人趕緊帶著宋寶兒回了老宅,這是生怕問他們要一枚銅板置辦喪事,徒留秦氏幾個娘家人伺候秦氏沐浴襲屍。
天一亮,魏渝就派雲夫郎等人去鎮上買喪葬之物,一切齊全便定下守靈三日後下葬。
靈堂里,燭火搖曳。
魏承跪坐正中央,他身著白色麻布,額間繫著一條窄窄白布,鬢角幾縷髮絲凌亂,滿目清冷,不見悲憫。
「哥哥。」
魏渝悄聲道:「你都跪了兩日,歇歇吧。」
「無事。」
魏承抬頭看他,動唇道:「這兩日辛苦你忙裡忙外。」
「辛苦什麼,我所做一切也都是為了哥哥的名聲。」
魏渝抬手上了一炷香,冷笑道:「這宋家人真有意思,秦氏屍骨未寒,我就聽說宋寶兒已經落在宋三叔族譜下,想來明日送秦氏出殯,也只有兄長一人了。」
魏承好似並不意外,淡淡道:「這樣一來,那宋寶兒更沒資格喚我兄長了。」
魏渝一聽心底竟有些高興,又想到這是在秦氏的靈堂,到底沒笑出來,只清清嗓子點頭道:「這倒是好事一樁了。」
魏承在秦氏靈堂守靈三日三夜,不吃不喝的事傳遍了幾個村子,還因著宋寶兒在這關頭被宋三叔收養過繼,鬧得不少村人都在背地罵宋家不做人事,又稱讚魏承面冷心熱,不計前嫌,是個難得的大孝子……
倒是茂溪村的李茂德等人生怕魏承累壞身子,這幾日都跑來輪番勸慰,奈何魏承心意已決,連跪三日三夜,無一刻懈怠。
就連孫縣令都知曉此事,特意派身邊的師爺送來輓聯,還書信一封,大讚其為孝子,寬慰節哀順變。
三日後,暴雨如注,秦氏風光出殯。
魏承身著雪白斬哀服在前打幡,秦家的孝屬身著齊哀服,手拿哭喪棒,後面的人撒著黃紙「買路錢」,那棺材用得上好的楠木,十六人抬棺,裝束整齊,隨葬品三大木箱,數十紙人紙馬,後頭還有百耍在吹鑼打鼓,浩浩湯湯竟擺出老遠。
「這秦氏當真是沒福氣,兒子考上秀才還這樣孝順,她卻沒了,你瞧瞧這喪事辦的,我瞧著幾個村子的大戶都沒有秦氏風光……」
「那宋寶兒當真是個白眼狼,他娘死了,他竟然這麼快就過繼給了他三叔,都不來送他娘最後一程。」
「宋老三家打得什麼主意你不知道?人家認了宋寶兒當兒子,以後還要宋寶兒打幡摔盆,宋寶兒再給秦氏摔盆那算什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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