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陳殊從懷中掏出幾根煙花棒,遞給我要我接,還溫聲說「以後想玩煙花就來找叔叔,叔叔家有很多」,於是想起父親被煙花炸死的盛況……
我終於無法忍受了,在葬禮現場上發出巨大的尖叫聲,尖銳得如同氣體燃燒的爆鳴,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這孩子瘋了吧?
——孩子可憐,受刺激了。
周圍竊竊私語,陳廣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母親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抱住我,把我的聲音都按在懷裡。
她手掌攥著我的後腦,緊緊壓著我的頭,向陳廣道歉:
「陳叔,您是我們家的恩人,我實在無以為報。這錢……這錢我不推脫了,越山走了,我沒什麼本事,我們寡母確實需要錢。阿洄還小,不懂事,請您原諒她!」
而後又一把接過陳殊手裡的煙花棒,說:「陳哥,我替阿洄謝謝你。」
陳殊皺眉看著母親,無所謂地笑了笑。父子倆提前走了。
其他人看了一場戲,也陸陸續續散了個乾淨。
只留下母親和我,還有父親的棺木。
白色的喪幡飄來盪去,空氣中浮動著紙錢的餘燼,火盆行將熄滅,好冷。
我還被母親按在懷裡。她胸口的衣服堵進我的嘴,我抽噎著喘不過氣。
父親的後事,就這樣辦完了。
後來,我不再喜歡煙花。
煙花易冷,轉瞬即逝,只留下漫天塵煙,是最寂寥的東西。
更何況每次聽到煙花聲響起,我都會被帶回到 1996 年那個荒誕而悲涼的夜晚。
第3章
鍾洄講到這裡,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我說:「很動人的故事,也確實離奇。」
但我印象中,沒聽同事提到本案與什麼爆炸事故相關。
考慮到鍾洄說的事情發生在 1996 年,離案發時間還有幾年,我沒有提出異議。
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得看一下案卷。
我走到門口,喊實習生幫我把案卷拿來。
鍾洄的目光追隨我,「陸律師,您會覺得我父親做了壞事嗎?」
我回到座位上,說:「你問我的感想是沒有意義的,我全程只聽了從你的角度敘述的故事,自然也會站在你這邊看問題,會和你共情,認為你父親沒有做壞事。但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不合理的地方。」
「什麼不合理的地方?」
「這裡的核心問題是,你父親為什麼要半夜去倉庫?
「顯然你希望父親是為了你去偷煙花,即便你要因此承受痛苦與愧疚感,但起碼能讓父親的行為變得純粹一些。可父親為了你去偷煙花是很不合理的,那段時間你家有什麼喜事嗎?」
「沒有。」
「那段時間沒有喜事,過年也還要三個月,那為什麼要在那一天去偷?你也許會想,他就想提前做好準備不行嗎,那也勉強合理,這點暫且不論。他偷了煙花給你,你們能放嗎?小鎮就那麼大,鄰居家、廠里工人都知道你家買不起煙花,煙花也和一般商品不同,不是那種可以關上門來偷偷使用的東西。
「如果你們放了煙花,肯定會讓人起疑,尤其那些工人都看你父親不順眼。聽你的描述,你父親性格沉穩,是個聰明人,這個道理他不會不懂,這種冒失的事他應當不會做。
「因此,假如父親確實是去偷煙花,那想必不是為了你,而是另有目的,工人們猜測的動機是比較合理的。你父親作為一名質檢員,在工作中把合格品判定為殘次品,存放在殘次品倉庫中,尋找機會出售到縣城以外。——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是做了壞事。
「不過,假如你父親不是去偷煙花,那可能就不存在把合格品判定為殘次品這種事了。可如果不是去偷煙花,他那天半夜去倉庫是要做什麼,如果是好事,有什麼好事不能白天光明正大地做呢?」
鍾洄說:「陸律師,當年我的想法和你一樣。因為我們都難以想像,這個世界上會發生多麼複雜的事。」
「好吧,你繼續講。」
第4章
鍾洄的講述(2)——
父親走後,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盧警察曾和母親是初中同學,他說母親變了很多。
我對母親的過去也有所耳聞。
母親輟學早,在很小的年紀就嫁給了父親。因為沒到法定結婚年齡,他們證都沒領,但那個年代也不在乎這個,擺過酒席就作數了。
我出生後,母親就在家相夫教子,沒出去工作過,是標準的家庭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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